夏季的天总是亮得猝不及防，林霜五点多就醒了。她从不在外面买早餐，一来是贵，二来总觉得路边摊的卫生没保障，奶奶年纪大了，吃坏肚子可不行。她轻手轻脚走进厨房，淘了小米下锅，看着粥在锅里慢慢咕嘟出米香，才转身去洗漱、收书包。等她收拾好，两碗温热的小米粥正好端上桌。
“奶奶，吃早饭了。”
“霜霜啊，”奶奶端起碗，眼神里的心疼像化不开的雾，“要不还是住校吧？早晚跑这么远，太折腾了。”
“不累的奶奶，”林霜舀了勺粥，笑着往她碗里推了推，“走路上还能锻炼身体呢，减减肥。”
奶奶叹了口气，没再劝。她知道孙女的性子，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我吃饱了，碗放着我晚上回来洗。”林霜背上书包，“冰箱里有热好的菜，您中午自己热热吃。”
“知道了知道了，路上当心。”
清晨的街道还没睡醒，风里带着点凉意，吹散了几分夏末的燥热。林霜到教室时，里面只有三两个同学，她放下书包，从桌肚里抽出政治课本——文科生要背的东西多，早晨记性最好，走廊里背书的人多，倒也不显得她孤单。她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蹲下，声音压得很低，很快就沉进了知识点里。
“辞哥，以后晚自习还来吗？”
“来这破地方上晚自习？辞哥又不是来当书呆子的。”
粗声粗气的交谈打断了她的思路。林霜抬头，看见三个男生勾肩搭背走进教室，为首的是顾辞，旁边跟着昨天见过的宋昊，还有个陌生面孔。她低头看了眼手表，离上课还有十分钟，心思被搅乱了，索性合上书回了座位。
刚坐下，姜渺就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额头上还挂着汗。“霜霜，你又去背书了？”
“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又睡过头了？”林霜看着她乱糟糟的刘海，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姜渺挠挠头，含糊地点了点头。林霜无奈地摇摇头，掏出数学课本时，姜渺突然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霜霜，我听说顾辞不上晚自习！”
“所以呢？”
“他都不上，我也不想上了，”姜渺的兴奋很快蔫下去，“晚自习没他在，多无聊啊。”
林霜握着笔的手顿了顿，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你爸妈不会同意的吧？”
“这么帅的人，谁不心动啊？”姜渺眨眨眼，语气里满是理所当然，“我爸妈那边我自有办法。不说了，数学老师来了。”
整节课，姜渺的视线总往顾辞的方向飘，走神了好几次，好在数学老师脾气好，又是个护女生的，只是敲了敲她的桌子，没点名批评。
教室里又干又热，林霜喉咙干得发紧，下课铃一响就拿着水杯往后排的饮水机走。刚走到过道中间，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踉跄着往前扑，水杯“哐当”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
“眼瞎啊？走路不看路？”宋昊猛地站起来，双手插兜，下巴抬得老高，语气里的嘲讽像针一样扎人。
全班的目光“唰”地聚过来，有人看好戏，有人低头翻书假装没看见，没人出声帮她。林霜的脸瞬间涨红，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弯腰鞠躬：“对不起。”
这些年被欺负得多了，委屈早就被磨成了习惯，哪怕明知道是对方故意的，她也只敢低头道歉。
“道歉就完了？”宋昊往前逼近一步，声音更冲了，“乡巴佬，也配跟我们坐一个教室？”
林霜的头埋得更低了，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就在宋昊要伸手推她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漫不经心的“差不多行了”。
是顾辞。他靠在椅背上，一条腿搭在桌腿上，眼神懒懒的，却带着说不出的威慑力。宋昊骂了句脏话，悻悻地坐回座位。
林霜赶紧捡起水杯，接了水就往回跑，坐下时后背还在发烫。“霜霜，刚才顾辞帮你说话了耶！”姜渺激动地拽她的袖子，“他好帅啊！”
林霜没说话，心里像打翻了调味瓶，酸的、涩的、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钝痛。
下午的英语课，她破天荒地走神了。关梅让她读第二段课文时，她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好在发音标准流畅，关梅没多计较，只让她上课专心点。
“哟，学霸也会走神啊？”下课铃刚响，宋昊的声音就炸起来，“是不是在想放学去哪捡瓶子卖钱啊？哈哈哈……”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姜渺猛地站起来：“宋昊你太过分了！”
“哪来的小丫头片子，想英雄救美？”宋昊嗤笑一声，“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渺渺，别说了。”林霜拉住她的手，声音轻得像叹气，“跟他们争没意义。”
“可是……”
“看不惯你的人，你做什么都是错的。”林霜低头翻开练习册，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红，“快做题吧。”
姜渺气鼓鼓地坐下，林霜却盯着习题册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直到放学，她都没再抬头。
姜渺说要去问别人要顾辞的微信，一溜烟跑了。林霜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傍晚的风带着热气，憋了一天的委屈突然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眼眶却红得像兔子。
“嘭——”
后背突然被人撞了一下，怀里的书“哗啦”散了一地。林霜顾不上疼，蹲下去手忙脚乱地捡。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路！”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歉意。
林霜抬头，看见个穿着南川校服的男生正帮她捡书，眉眼干净，笑容很暖。“没关系。”她接过书，低声说了句，转身就走。
男生站在原地，看着她孤单的背影，手里还捏着一本没来得及递过去的《政治必修二》，愣了好一会儿。
推开家门时，奶奶正坐在沙发上打盹，听见动静立刻醒了：“霜霜回来啦？饿不饿？锅里有粥。”
“不饿奶奶，”林霜的声音有点哑，“我有点累，先去睡了。”
“好，早点休息。”奶奶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
关上门的瞬间，林霜靠着门板滑坐在地，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死死捂住嘴，不让哭声漏出去，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才十六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