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因为能看到那些鬼魂的缘故,阿棠对黑暗总存着几分说不出的抵触和忌惮——暗夜里的鬼物比白日更难分辨清楚。
她看到光的刹那松快也被那团模糊的身影抹除。
阿棠打定主意。
不管对方是什么,她都装作看不到,不理睬,不回应,这样总不会再惹麻烦。
两道光逐渐靠近。
阿棠目不斜视的举着火把,绕过那团影子,忽听后面传来一道疑惑的男声:“你往哪儿走呢?”
阿棠充耳不闻。
继续朝前。
寒风穿过长街,拉扯着火光幽幽的晃了晃,人声也在这风中被吹得飘忽不定,“说你呢,站住!”
阿棠脚步不停,心想,不论是人是鬼,这厮都好没眼色。
看不出来她不想搭理吗?
身后脚步追来,一个硬物突然架在她脖颈上,迫使她停了下来。
阿棠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就这样背对着他,身后的男人似乎对她视而不见的行为很不满,“迟到就算了,眼睛还不好使,耳朵也背,你们上头是没人能用嘛,居然派你这么个蠢货来。”
“说话!”
“你哑巴啊?”
搁在脖颈上的剑又往前送了下,充满威胁之意,冰冷的物什贴着肌肤,没出鞘,却充满了压迫感,换做别人三更半夜被一个男子持剑相挟肯定是吓得魂飞魄散,两股战战。
但阿棠这一夜的经历让她身心俱疲,生不出这些心思来。
早知道就不戴它了。
她要没猜错,这位就是与重阳相约之人。
傩神正祭过了两个时辰居然还等在这儿,要不是此人执念太深,就是他们见面之事很要紧,容不得轻易错失。
不论哪个,她装聋作哑都蒙混不过去。
唯一算得上好消息的是,对方是个活人。
“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
阿棠一开口,身后之人气息乱了一瞬,不确定的问:“认错了?”
“是。”
阿棠点头,感受到压在肩膀上的力道轻了些,那人从身后转到面前,借着火光凑近打量着她,或者说,打量着她脸上的面具。
这一动作同样让阿棠看清楚了他。
对方也戴着面具,黑红相间,同她这个有着一般无二的唇眼,身量比她高些,一身玄色窄袖长袍,发冠高束,声音清朗飞扬,是个少年。
两人隔着面具对视半响。
“小爷等了大半夜,你说认错就认错啊……呸,谁跟你认错,我要找的就是戴这张面具的人。”
少年说完,阿棠耐着脾气道:“面具没错,人错了。”
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她一口气把话说完:“面具是白云观重阳天师之物,他今夜在傩神庙被人所杀,我恰巧借来一用。你若需要,给你就是。”
阿棠摘下面具塞到他怀里,对方忙抬手去接,嘴里还在念叨:“哎?谁说我要了,你把话说清楚,他怎么就死了……”
“尸体还在傩神庙,有什么话劳驾去问官府的人吧。”
话落阿棠不欲多做纠缠,抬脚就要绕过他,少年下意识压剑,“我话还没问完呢,你……”
阿棠脚步挪转,动作灵巧的旋身避开。
手中火光随之一动。
正好照见她袖子和裙摆处大片晕开的暗红。
“血迹?”
少年余光瞥见顿时凝目,沉声道:“你身上的血打哪儿来的,杀人的不会就是你吧?怪不得行迹鬼祟见人就跑……”
“敢坏我好事,哪里走!”
说着丢下面具,抬手朝她肩膀抓来。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阿棠也不知道自己今晚走了什么霉运,这种倒霉事接二连三能叫她碰上!
看架势,她真要被他逮住,不浪费一番口舌休想脱身。
对方屈指成爪,来势汹汹,压根没有留情的打算,阿棠被他一激,竭力压抑许久的火气霎时呈决堤之势。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偏一个两个跑来与她为难。
贺平章是这样,那些人云亦云的围观者是这样,现在路上随便遇到一个人还是这样,既然都不想讲道理,那就拿拳头说话吧!
阿棠抬手迎上他,手腕翻转,如蛇游曳,贴着他的袖子反手朝他腕部抓去,对方察觉到她的意图,攻势立马调转方向,扫她面部。
阿棠一手举着火把,一手与他对招。
仍旧游刃有余。
那少年也是个有脾气的,她只有一只手能动,他便也只用一只手,哪怕受了她几掌,也没趁势拔剑。
阿棠见状火气消了些。
对掌的间隙提醒道:“你留不下我,别白费功夫了。”
“大言不惭。”
少年不服气,握爪成拳,拳风烈烈朝她面门砸来,阿棠知道今晚不解决他,是没办法顺利离去了,索性再不收敛,放开拳脚同他对阵。
论力气,女子天生不如男人。
但她的招式灵巧诡谲,机敏多变,又专挑人体脆弱的地方下手,本就让他应接不暇,如今没了顾忌,更是‘招招致命’。
数息功夫,两人已过了十多招。
自教她武功的几位师傅离开双白城后,阿棠每日自行练武,鲜少有与人动手的机会,今日浑身筋骨舒展开来,胸腔中郁气疏散不少,难得生出了几分好胜之心。
身形挪转间,看准时机,准备出最后一掌。
对方察觉到危险,连番倒退,奈何始终避不开,眼见着就要用肉身硬抗了,少年双手格挡在胸前,嘶声大喊,“公子救命啊——属下快被她打死了!”
还有人?
此念从阿棠脑海中急掠而过,她还没来得及仔细感知,不知从哪儿刮来的一阵风携着道人影飘然而至,一挥袖将少年推远,抬手间化去了她的掌风,足尖点地,落在中间。
战意顿时消弭于无形。
阿棠收手静立,望向来人,火光中晕影中,男子一身清寒,通身气势内敛,戴着半张玄铁面具,底下目光幽寂,看不出半点温度,对她略一颔首。
“他认输,还请姑娘高抬贵手。”
“好说。”
阿棠心中警铃大作。
此人一直在周围,她却没有发现,诚然有她满怀心事没有留意的缘故,但他绝对是个高手。
对方愿意止戈罢手正合她的心意,“我知道的方才已经告诉了你的这位朋友,余下的我不知道,也不感兴趣。”
“恕不奉陪了。”
阿棠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