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的钥匙转动声在空旷的楼道里格外刺耳。
林深推开门,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惨白的光线打在冰冷的地砖上,映出他疲惫的身影。
客厅里一片漆黑,没有预想中留着的那盏暖黄小灯。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摸索着按开客厅大灯。水晶吊灯骤然亮起,晃得他眯起眼,空荡荡的沙发、蒙着薄尘的茶几、紧闭的阳台门……一切都和早上离开时一样,没有丝毫人气。
桌上空空如也,没有保温罩盖着的热汤,没有摆好的碗筷,甚至连他惯喝的那杯温水都不见踪影。
林深脱鞋的动作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以前他加班晚归,无论多晚,客厅总会留一盏落地灯,光线刚好够照亮餐桌——那里永远摆着一碗温热的汤,有时是玉米排骨汤,有时是当归乌鸡汤,都是他随口提过“最近有点累”后,苏晚第二天就会备好的。
他总说“不用等我,你早点睡”,她却笑着说“没事,我睡得浅”。现在才知道,哪有人天生睡得浅,不过是有人愿意为你熬夜罢了。
林深走到厨房,推开玻璃门。灶台上干干净净,连水渍都没有,和他记忆里那个总飘着烟火气的地方判若两地。他习惯性地打开保温柜,里面空无一物,只有层薄薄的灰。
上周他随口抱怨“应酬喝多了胃不舒服”,第二天晚上回来,保温柜里就躺着一盅温热的小米粥,旁边压着张便签,是苏晚清秀的字迹:“粥里放了点山药,养胃,记得趁热喝。”
那张便签被他随手扔在了茶几上,大概早就随着垃圾被收走了。
林深靠在料理台上,指尖划过冰冷的灶台。这里曾是苏晚的主场,她系着围裙在这儿煎炒烹炸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她会一边颠勺一边回头问他“今天想吃辣还是清淡的”,会在汤熬好时先盛一小碗让他试味,会在他偷吃刚出锅的排骨时轻轻拍掉他的手,眼里却带着笑意。
那时候的厨房,永远氤氲着热气,混着食物的香气,是这个家最温暖的角落。
而现在,冷锅冷灶,连空气中都带着冰碴子。
他打开冰箱,里面依旧空荡荡的,只有半瓶上周剩下的矿泉水,瓶身结着层薄霜。他拿出来拧开,灌了大半瓶,冰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冻得胃里一阵抽搐。
以前这个点,他回来总会先喝上一碗苏晚炖的汤。她的汤从不放太多调料,却总能炖出最鲜的味,喝下去暖乎乎的,从胃一直暖到心里。他总说“也就你这汤能让我缓过来”,她听了就会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说明天再给他炖别的。
那些被他当作寻常的夜晚,原来藏着那么多被忽略的温柔。
林深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坐下。桌面上光可鉴人,是阿姨下午打扫过的,却连个杯垫的痕迹都没有。他想起以前,无论多晚,这张桌上总会摆着一个白瓷碗,里面是温着的汤,旁边放着筷子,碗沿搭着块干净的布——苏晚说这样能挡住灰尘。
他伸出手,指尖在冰凉的桌面上轻轻划过,像是在触摸那些早已消失的温度。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周曼发来的消息:“林总还没休息?刚看你公司灯还亮着,注意身体呀~”
林深看着那条消息,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显得有些苍白。他没回复,只是把手机扔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窗外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深就那么坐着,对着冷锅冷灶发呆。厨房里的抽油烟机还残留着淡淡的油烟味,是苏晚以前做饭时留下的,可现在闻起来,只剩下挥之不去的冷清。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家缺的从来不是昂贵的装修、精致的摆设,而是那个会在深夜为他留一盏灯、温一碗汤的人。
胃里的抽搐越来越厉害,隐隐作痛。他想起苏晚以前总说“少喝点酒,伤胃”,他却总嫌她啰嗦。现在没人啰嗦了,可这疼却实实在在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林深站起身,踉跄着走进厨房,打开橱柜翻找。在最底层的角落里,他找到了一盒苏晚留下的胃药,包装有点旧,生产日期是半年前,还好没过期。
他就着冷矿泉水吞下两粒药片,药片卡在喉咙里,带着涩涩的苦味。
药盒上的说明书被翻得卷了边,上面有苏晚用红笔圈出的注意事项:“饭后服用,忌生冷辛辣”。
他盯着那行字,忽然就红了眼眶。
原来那些被他不耐烦推开的关心,那些被他当作理所当然的付出,那些被他忽略的点点滴滴,早已在他的生活里刻下了深深的印记。
只是等他明白的时候,那个留下印记的人,已经不在了。
林深关掉厨房的灯,重新坐回餐桌旁。黑暗笼罩下来,只有窗外的月光勾勒出家具的轮廓。冷锅冷灶在夜色里沉默着,像一个无声的嘲讽,提醒着他失去的一切。
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缓缓站起身。走到玄关换鞋时,他下意识地看了眼鞋柜——那里再也没有人为他备好第二天要穿的衬衫,没有熨烫平整的领带,只有一层薄薄的灰尘,在晨光里轻轻浮动。
有些东西,冷透了,就再也暖不回来了。
就像这灶上的火,就像那个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