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地方?”
“陈府。”
陈家……
陈家祖宅与谢家共用一墙,也因如此,两家世交,曾亲如一家。
早年间,陈家一直有意要与谢家结亲,亲上加亲,后来陈家崛起垄断县内产业,还与外面势力合作,将青乡县一个穷乡僻野的小县,打造成了天下人向往的仙乐之地,每年都有无数外乡人慕名而来。
谢家不愿掺和此事,被参与其中的各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明里暗里针对,两家关系才日渐疏远。
短短几年,谢家已经飞黄腾达到能修建宫殿府邸,光凭县内的产业定做不到如此,背后一定还涉及其他路子。
不对!
爹爹去陈府做什么?!
这事……谢家也参与其中了?
谢微宁被心底冒出的想法吓到,极力摇头,不可能。
先祖自百年前,便立了后辈子孙皆不入世,参与纷争的誓言,爹爹一直谨记族规,不会将谢家置于这样不忠不义的处境。
因为一旦谢家参与争端,当下的太平盛世将不复存在,又会回到百年前的战火纷飞,生灵涂炭的乱世时代。
谢微宁呼吸一滞,眼神冷了下来,语气坚定,“许是祈福节将至,爹爹找陈家商议如何操办。”
每年的祈福节,需有人当头,各家轮一年,轮到的家族负责操办节中的大小事宜,怎么做,如何做,都得商议,不得出差池。
一定是这样!
卫澍目光投向陈家府邸后面,远处的群山,阳光下林海闪烁,一山接一山,连绵无尽头。
他眼底笼下一层暗色,声音沉沉,“谢家改姓前姓黎,世代为人,却拥有一门连妖都做不到的独门绝技,只要与人有过一面之交就能幻化成对方的样子,永远替代他,百年来,天下人为寻你们费尽手段,世人的贪欲不是你们换了姓,迁了住址,自以为销声匿迹,就能终止。”
谢微宁抬眼,重新审视眼前之人。
从前只听闻祭司手段了得,能一敌数万军兵,没想到挖掘秘闻也一把好手。
就是不知道,青乡县遍地是前朝旁支的事,他有没有挖出个一二。
卫澍坦然对上她的视线,深邃的目光里掺杂着意味不明的炙热。
她慌忙目光,侧腰行礼,“多谢祭司教诲,贪欲不能终止,但能远离,谢家避世至今,伯埙仲篪,邻里相和,天下事我们管不了,也不想管,只想守着这一亩三分地,过好我们的日子。”
卫澍咄咄逼人,“倘若谢家真的避世成功,五年前,你不会出事,昨夜在山中找你的人和在客栈搜寻的官差,也不会是同一批,陈家早就知道你们是黎家后人,昨夜你出逃后,陈家走投无路将矛头指向谢家,以你做要挟,逼谢家交出这门绝技,你爹来陈家,是妥协!”
谢微宁呼吸紧促,打断他的话,“不会的,一旦陈家拿到这门绝技,天下就要改姓陈了,事关天下人命运的大事,爹爹不会妥协,也不能妥协。”
“爹爹,女儿一身贱命,不值得如此。”她喃喃自语,浑身战栗,萌生出自刎的想法。
这场争端,唯一的结法,只有她死。
只有她死了,这一切才能彻彻底底结束!
卫澍在这时,又出声,“我奉命来此,明里当县令,暗里为陛下护住谢家,不让此秘术落入歹人之手,查出陈家及背后人的阴谋,在你见你爹之前,我已经见过他,他愿意带领谢家入陛下麾下,共同对抗陈家,而你是这场棋局破局的关键。”
当今圣上,政德帝,裴萧,是从血路里拼杀出来的皇帝,而陪他一路从边疆杀到朝堂的,就是当朝祭司。
丰息三年,江川一带大旱,百姓民不聊生,前朝明圣帝不顾百姓生死,沉迷酒池肉林,男欢女爱之中,商贾们伺机发灾荒财,高价出售粮食,致使数千百姓饿死,瘟疫肆虐整个江川。
朝廷却不派兵派人救治,而是下令封了江川,不许任何人进出,任其自生自灭。
裴萧当时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军,被派来镇守江川一带,不忍百姓受此苦难,暗中缩减营中粮草,分一大半给城内百姓,四处托人寻药,遏制疫状,与百姓共度难关。
当时,卫澍在江川城经营了一家药铺,明明做着大夫的营生,却天天关门歇业,出去摆摊算命当江湖骗子。
两人就此相识!
后来瘟情缓解,裴萧得尽人心,明圣帝害怕皇权被颠覆,假借有人检举,下旨将押送裴萧回京,并给江川城百姓送来粮草安抚,百姓不买账,堵在城门口不让官兵带走裴萧。
争执间,官兵刺伤百姓,彻底激起民愤,也坚定了裴萧推翻前朝的决心。
卫澍敬裴萧有颗悲悯之心,将来定能当个好皇帝。
出山覆前朝、平天下,后又入朝堂,助裴萧稳朝政地位,自那以后朝中君圣臣贤、国富兵强,地方风调雨顺、年年丰稔,百姓安居乐业、天下晏然,是太平盛世的好世道。
谢家避世,就是为了百姓能过好好日子,不受纷争之苦,眼下已经实现,没什么好犹豫的。
谢微宁深吸一口气,“祭司大人想我怎么做?”
“不怎么做,你只需将五年前的事一五一十告诉我。”
“好。”
尾音落下的那一刻,陈府大门刚好打开,两名头冒树枝的树妖仆从气势汹汹将谢德衷赶出陈府。
“嘭”的一声,将大门合上。
谢德衷踉踉跄跄,险些没站稳摔地上。
“老爷!”
老仆从和车夫急忙上前扶住,小心搀扶上马车。
马车往回行驶,车轮碾过坑洼的青石道,起起落落,危险万分,与谢家当前的处境一样。
直到马车全部消失在视线里,谢微宁才肯转身离开,同时也醒悟过来。
卫澍并非受爹爹所托才给了她这个身份,从此至终,他都在这场棋局当中,在算计她,从让她来府衙寻他,再到如今带她来跟踪爹爹,他在一步步将她引入这场争端。
然已没了退路,那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