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思言转身将信重新藏入魂器封匣淡淡道:“我需确认一件事。”
沈芝望她:“什么事?”
“那西溟名单上……有没有谢知安。”
沈芝一震:“你怀疑他?”
霍思言未答,只淡淡道:“敌人来得太快,走得太慢。”
“而他知道得太多。”
沈芝却忽而笑了笑:“你若连他也信不过,那这世间……还有谁能让你托背后?”
霍思言神情未动,语气却平静如水:“所以我不会先动他。”
“但我要知道,他是不是……被人动过。”
她转身收好密函,淡声道:“走吧,皇上等我回话。”
沈芝看着她背影,心头一阵恍惚。
这霍思言,果真比谢贺更冷、更狠、更难捉摸。
但也正是这样的人,才会一步步走到这宫廷最中央,手握暗棋,敢揭旧账。
夜深,皇宫内寝,灯火摇曳。
皇帝静坐御案前,手中摊着的,正是那封“魂引密信”的拓本。
他目光深邃,指节轻轻扣在桌面上,像在权衡,又像在等待。
门外小太监悄声:“霍将军回禀。”
他缓缓收起信纸,抬眼,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让她进。”
宣华殿灯影流转,鸾灯垂火,细雪隔着纱窗飘落,宫中仿佛一瞬静得能听见针落地声。
霍思言踏入殿门,一身霜雪未拭,步伐不疾不徐。
皇帝正伏在案前阅卷,听见声响,未抬头,淡淡道:“来的晚了。”
霍思言一拱手。
“回陛下,金雀楼风波未尽,属下耽搁。”
皇帝闻言掀眸,笑了笑,那双眼里依旧透着少年气,语气却轻得发凉:“金雀楼的风波,倒是你挑起的。”
霍思言神色不动,只答道:“不动,不破。”
“西溟若要送毒入城,不让它炸开,便只能看它在暗处慢慢腐。”
皇帝起身,披着薄绸朝她走来,脚步极轻,嗓音也极缓:“你倒是比谢贺还大胆。”
霍思言望着他,不退不惧。
“谢贺守的是国本,我守的是陛下。”
皇帝微微挑眉,盯着她良久,忽而笑了。
他走到近前,伸手将她披风一拢。
“冷成这样,还跪什么。”
霍思言一顿,垂眸道:“臣不敢失礼。”
皇帝却转身回案前,语调温和。
“你既不怕冷,又何必怕礼。”
“本朝若连你这样的人也不能容……这龙阙,未免太小了。”
霍思言轻吸一口气:“臣无心逾矩,今夜前来,只为禀明金雀楼密函之事。”
她将魂识封存的内容一一解出,折为手卷奉上,皇帝未急着看只问:“密函真假你怎么看?”
霍思言沉声道:“函中内容尚待佐证,但其暗印确为西溟军署,不似伪造。”
“其意在扰兵部、搅朝局,为使团后步拖延出兵。”
皇帝点头:“此事本帝早有警觉。”
“若非如此,也不会提前调皇后主持三日军政。”
他说到这,目光一凝,忽而问:“那你怎么看太子?”
霍思言微顿。
片刻,她答:“信中未指名太子本人,仅有其幕僚之嫌,尚不能断。”
皇帝静静看她:“你若有把握断其清白,朕就封他储君之位。”
霍思言抬眼,与他对视:“陛下若真欲立太子,何需等我之言,此问……未免太重。”
皇帝笑了:“这便是你不同于旁人的地方。”
“旁人听我言,皆跪,唯你一句话,把刀还回来。”
他收敛笑意,声音低了些:“谢贺护得你一命,我给你第二命。”
“可你要知……这命不是让你来刺我心的。”
霍思言垂首:“臣不敢。”
皇帝转身坐回案前,抬手挥退左右宫人,只留她一人站立。
片刻,他忽而叹了口气:“其实我最想问的,是你信我么。”
霍思言一怔。
她望着那张少年帝王的脸,一瞬间竟有些恍惚。
那年雪夜,她跪在冷宫门外,身染血污,皇帝却从宫墙那头抛下封信,只五字:
“你还活着。”
也是那封信,把她从死里拉回。
她闭了闭眼,低声道:
“陛下若信我,我便信陛下。”
皇帝闻言轻笑,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字落在她心口。
“那你可知,这风从今日起,就要动龙阙了。”
霍思言立于殿中,听着那句“动龙阙”,心头微颤。
皇帝缓缓展开手中密函拓本,手指拂过几行字,语气极轻:“西溟出信,金雀作引,是想让我知,他们已经布好棋子。”
“若我惊,他们就赢。”
霍思言道:“陛下如今如何应之?”
皇帝笑了笑,将手中信卷交予她。
“你来应。”
霍思言眉心一跳:“臣?”
“你既敢开楼立宴,自能引蛇出洞。”
他缓缓道:“这金雀之局,你开了头,便得收尾。”
“敌人潜在朝中,不知谁是棋子,谁是落子之人。”
“但你不同。他们怕你,怕你如谢贺再现。”
“那你便做一个更可怕的谢贺。”
霍思言目光微沉,望着那封信缓缓点头:“臣遵旨。”
皇帝却忽而抬眼淡淡问道:“你以为我为何容得你?”
“你那点魂术,旁人早该处死。”
霍思言低声:“陛下仁德。”
皇帝冷笑:“若真仁德,谢氏当年不会尽葬一门。”
“我容你,是因你与我一样。”
“能忍、能藏、能算、能动。”
“你知轻重,识取舍,这样的人,我不想杀。”
霍思言垂首却听得皇帝语气忽转:“但你若有一日,真敢背我……那我也会亲手送你下黄泉。”
她抬眼望去,只见皇帝面容含笑,眸中却无一丝温意。
那一瞬,她看见了真正的帝王之面。
不是她曾救过的少年,不是深夜投信的恩主,而是一座孤寒高阙中的君王。
掌生死,握江山。
霍思言定了定神:“臣明白。”
皇帝一摆手:“你走吧。”
霍思言行礼欲退,方转身,便听他道:“谢知安那处,朕听说他近日查得太勤。”
霍思言脚步一顿。
皇帝语气温和:“他若再动太子府的事,便要挨刀。”
“我不管那刀是敌人来的,还是……你来的。”
霍思言静了静:“臣会盯着他。”
“不会让他乱来。”
皇帝满意点头,随手翻开一卷折子。
“那便好,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