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芝抬头,眸色清明:“霍思言未动前,我未动,她动了,我才试探。”
太后:“试出什么来?”
沈芝低声道:“她盯上了珞狄带来的人。”
“一个旧人,似乎与十年前之事有关。”
太后笑意更深:“那你觉得,该动还是该留?”
沈芝顿了顿,缓缓抬眼。
“臣请陛下宽限三日。”
“臣能让那人暴露……在大朝会之前,若不能,臣甘受责罚。”
太后静默了良久,忽地伸手掷下一物。
是一根黑色缨绳,末端缠着一枚蚀骨小铃。
沈芝伸手接过,心头微震。
那是东厂密令。
“三日后,你若不成。”
“我便让东厂杀她,也杀你。”
“你既站她一边,那你就赌她不会翻你这边的案。”
沈芝垂眸,双手接令:“谨记。”
太后不再言语,只抬手示意她退下。
她看着沈芝消失在魂灯之外的黑影,嘴角慢慢勾出一丝凉意。
“沈芝,你不是怕死,因为你早死过一回。”
“你怕的,是她信不过你。”
“那就再让你赌一次命,看你到底归不归得了。”
回京道上,赤林营已整肃备行。
魏临调马顺路而来,低声禀道:“回京路线,东厂设三点接应。再有五日,抵都门。”
霍思言拢紧披风,轻声问:“沈芝那边动静呢?”
魏临蹙眉回道:“昨夜入宫,方才归营,但未查出与谁见面。”
“她身上……没有太后的钤纹。”
霍思言沉思片刻,冷声一笑:
“她若真有心通敌,那就不会这么急着掩饰。”
“她现在,是在为自己留活路,她知道我不会救她第二次。”
魏临看她一眼:“霍将军还要信她?”
霍思言道:“我了解她,也是个被命运捉弄的人。
五日后,赤林营队伍入京,京门大开之际,一道礼部急令已至。
“外邦使节礼待重议,主使嵘察将于三日后入朝献贡。”
霍思言看着那枚金线封印,眉头微皱。
“他们终于动了。”
谢知安翻阅密函一角,低声:“要开始设局吗?”
霍思言眸光一转,冷声低语:“三日后朝堂之上。”
“她若不自投,我便逼她当场魂散。”
三日前,礼部尚书奉旨接待珞狄使团,特在迎宾馆设宴,名为“酬宾”,实为试探。
朝中众臣皆知此宴非比寻常。
不仅因珞狄此行来得突兀,更因“副使兰葛”身份模糊,从未经过国书登册,却横列使节之位。
而朝堂真正不安的,是那封礼部不敢公开的密函。
函内写着:“魂系异动,国殇未清,珞狄所使,似涉十年前禁术。”
这封信,正是霍思言五日前亲送入京的密信。
而今三日将满,皇帝亲令朝堂设宴,借贡使之名,邀诸部赴议,实则是一场入瓮之局。
朝日初升,宣政殿外列满文武百官。
使节团在礼部带领下缓缓入宫,嵘察领队,兰葛随行,其后还有数名珞狄随从,衣着各异,面无表情。
兰葛今日着墨蓝宫衣,头缀银缨,气势逼人,一步踏入大晟朝殿之内,竟无半分拘束。
皇帝端坐龙座之上,神情懒散,似未睡醒般低头摆弄玉圭。
但眼底藏锋,时不时投向兰葛。
霍思言立于偏殿之中,未随主议,只作旁听,但所有人都知,她今日才是这一场朝议真正的主人。
东厂苏谦于御阶上轻声道:“陛下,兰葛所呈贡品已查,内含魂石二枚,疑为珞狄祭品所炼。”
皇帝眉心微动。
“呈上来。”
一名礼官跪伏奉上木盒,皇帝一手揭开,低头看了数息。
他忽然抬眼,看向兰葛。
“珞狄献魂石,是以为贡,还是以为问?”
兰葛平静答:“珞狄魂术已有世系沿革,祭以石为常礼。”
“若大晟忌讳,我等愿撤还。”
皇帝含笑:“我大晟忌讳之物多了,死人骨头也忌,雪夜冥灯也忌。”
“若将军一怒,你这两枚石头怕是走不出宫门。”
兰葛抬眸,左眉微微抽动。
“霍将军在场?可否出面说明?”
殿上诸臣目光纷纷望向偏殿。
霍思言负手而入,踏入朝堂正中,身着玄衣,不着甲胄,眉眼冷淡如霜雪。
她未跪拜,只行一礼。
“臣霍思言,见过陛下。”
皇帝抬手示意免礼,唇角挑起,颇为玩味:“霍将军觉得,这贡品……可收?”
霍思言盯着兰葛,开口时语气冷静到极点:“臣以为,此石之魂,有旧魄残息。”
“所献非礼,所来不正。”
兰葛眼底一闪,微笑不减。
“霍将军见多识广,一眼可辨旧魄?”
霍思言答:“魂石非玉,温之可听,其内若藏亡灵残印,需以火炼方知真假。”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便当朝验之,苏谦,命人取火心金炉。”
苏谦领命,须臾后炉火起,炽焰升腾。
魂石置于炉中,不多时,石中竟隐隐浮现血线般纹络,一缕青魂之气透出,冷风乍起,堂中顿寒。
监察御史立刻跪言:“陛下!此物果然藏异魂!依律当焚!”
兰葛面色微变,却仍强撑镇定。
“此非我意,乃随从所误。”
霍思言不等她分辩,踏前一步,冷声道:“珞狄入贡不经册封,带魂石入宫,藏异魂于贡礼,是轻蔑,是挑衅。”
“若不查其来路,便是自削国威!”
殿内百官纷纷起哗,兵部、刑部、礼部皆面色难堪。
皇帝却只是垂眸拈着玉圭,忽而一笑:“霍将军说得有理。”
“此事不小,苏谦……”
“将副使兰葛,暂请入冷宫别殿待审。”
“朝议待查明后,再定贡使礼数。”
兰葛终于脸色剧变,回头看向嵘察。
但嵘察未动,只拱手道:“珞狄愿从大晟律例。”
苏谦领命,亲自带人入内拘押兰葛,霍思言随行,冷眼看着她被拖入殿后。
朝堂风雪初起,魂术旧案,再次浮出水面。
冷宫别殿内。
兰葛被押入锁魂台,随身魂铃尽数缴去,双手缚缨,脚踝铁扣。
她望向窗边,那是仅有的一丝光亮。
忽而她苦笑了一番。
“这霍将军,果然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