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里卡斯，街上的行人比昨天更多，空气里混着面包和泥土的味道。
我和维托莉娅一路向城东走去。那栋外表不起眼的建筑依旧安静地立在街道尽头，门口的马车还停在原处，像是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动过。
推开门，昏黄的灯光和那股混合着皮革、草药、淡淡熏香的气味扑面而来。铺着红色长地毯的地面依旧延伸到看不见的深处，角落里的篝火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像是在提醒来访者，这里和外面的世界隔着一层厚重的空气。
没走几步，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阴影里走出。
还是昨天那个奴隶商人，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只是当他的目光扫到我时，眼底闪过一瞬的惊讶，但很快被他收了回去。
“客人，您来了。”
他慢慢走近，语气和昨天一样恭敬，“没想到，您真的能在一天之内准备好八十万纳格尔。”他笑意更深，“果然……不是一般的客人。”
我只是淡淡看着他，没有回应。
“请随我来吧，您的货已经准备好了。”
他带我们穿过正厅，往交易区走去。越往里，声音越小，空气也越安静。偶尔能听到轻微的铁链声，像是在提醒这里的秩序是由谁掌控的。
在一处隔间外，他停下脚步，示意看守开锁。
沉重的金属声后，一个身影被带了出来——尤莉。
她依旧穿着那件简单的白裙，布料干净、平整，显然在这里得到了最低限度的体面维护。黑色的长发自然垂在肩头，发丝间偶尔透出微微的卷曲，仿佛在长时间静置中自然形成的弧度。
她的皮肤比我和维托莉娅都要白，像是长期不见阳光，却并不刺眼，只带着一层柔和的亮泽，和灯火映出的暗黄背景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双红色的眼睛安静地望着前方，没有焦点，像是隔着一层雾的湖面，让人无法窥见水底。
我下意识地将视线转向身侧的维托莉娅——金发蓝瞳，像春日的暖风，柔和、包容，让人不自觉地想接近。
再看尤莉——眉眼间透着拒人千里的疏离感，鼻梁高挺，唇形优美却没有笑意。她的美带着一种安静而冷淡的压迫感，像冬日山巅积雪初融前的宁静。
她的身形高挑，线条纤细，却并非单薄——胸前的曲线饱满挺翘，仅次于维托莉娅。白裙的束腰恰到好处，勾勒出她的腰线与臀部的曲度，却丝毫没有刻意的修饰感。
在这种冷色调的气质包裹下，她的存在感反而更为明显——无声，却让人移不开视线。
尤莉安静地站着，神情中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曾在意。
我心里清楚，这种“空”，是有原因的。
“客官......”奴隶商人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点点头，示意维托莉娅。
她走上前，把沉甸甸的袋子放在旁边的木桌上。袋口被解开，金色的光泽在昏黄的灯光里闪动。
商人示意术士上前，那人穿着深色长袍，手里握着一根短杖。
他将短杖轻轻点在袋口，低声吟唱：“【金币鉴定】。”
一圈柔和的金色光晕顺着袋口扩散，将袋子里的金币全部笼罩进去。
光芒只持续了片刻，便迅速收缩消失。
术士抬起头，看向商人：“真币，八十枚。”
商人点了点头，转向我，露出职业化的笑容：“请随我来，接下来要去奴隶纹的施法室。”
“奴隶纹？”我微微皱眉。
“您……不知道奴隶纹？”商人略带惊讶地看了我一眼，“难道是第一次购买奴隶？”
“是的。”我点头。
他露出恍然的神色，语气放缓下来：“奴隶纹是一种深红色、带点黑的圆形契约印记，会永久刻在奴隶颈后的正中位置。自此之后，奴隶无法违背主人的命令，若强行违抗，将承受难以忍受的痛苦。除非主人或奴隶死亡，或者主人主动解除契约，否则几乎不可能解除。”
他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笑着说道：“第一次买奴隶就肯花这么大的价钱，可不多见啊。”，我并没有接他的话。
随后交易区旁的一扇门被推开，里面是个不大的房间。中央是一张巨大的低矮圆形石台，四周墙壁上嵌着几盏暗黄色的魔法灯，光线幽沉。
石台上用某种的涂料绘着一个巨大的魔法阵，复杂的环与符号交织在一起，像是某种古老的纹路，隐约透出压抑的气息。
房间内空气中混合着草药味和金属味，像是刚处理过伤口的味道。
我微微点头。
术士走到尤莉面前，语气平淡：“跪下。”
尤莉缓缓地跪在石台中央，身体前倾，长发自然滑落到身前，遮住了她的脸庞与部分肩颈。白皙的颈后在暗黄色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但在这压抑沉闷的空气中，却显得格外孤立而安静。
她将双手抱在胸前，手臂微微发紧，下跪的瞬间肩膀轻轻颤了一下。呼吸比方才急促了些，像是在忍耐即将到来的痛感。
术士微微抬起手，低声吟诵着咒语。圆台上的法阵随之亮起，深红色的纹路像被唤醒般浮现，沿着刻痕流转着微光。
尤莉颈后的魔纹开始一点点褪去，像被火灼过的墨迹消散，空气里多了一丝焦糊味。
“接下来，要印上新的契约。”术士看向我，“需要主人的媒介——一滴血。一个奴隶纹只对应一位主人，血是最直接的确认方式。”
我没有多问，咬破指尖，将一滴血滴在她颈后的位置。血珠落下的瞬间，法阵的光猛地一亮，新的奴隶纹在她雪白的皮肤上迅速勾勒成形，线条深红，宛如灼烧进肌肤。
尤莉的手臂在胸前抱得更紧，指尖隐隐陷进了衣料里。呼吸节奏短暂紊乱，但仍没有发出一丝叫喊。
当最后一笔闭合时，法阵的光芒缓缓收敛，直至彻底熄灭，只留下一室的静谧。
“契约成立。”术士收回手。
“奴隶契约已完成。”
【尤莉已加入小队。】
尤莉的头像出现在小队列表中，旁边多了一个奴隶纹的标志。
我将注意力移动到那个标志上，系统弹出一行说明：
【奴隶】
完全服从
区别于维托莉娅的“绝对忠诚”，奴隶的定义是“完全服从”。
尤莉缓缓直起身子，第一次抬头看向我。
那双红瞳里依旧是平静而空洞。
我没有说话，只是和她对视了一息，转身朝门口走去。
维托莉娅紧随其后。
尤莉站了半秒，也跟了上来。
我们一行转身往外走，沿着来时的走廊穿过拘押区。
铁笼一排排地延伸在昏暗的通道两侧，空气中混着皮革与潮湿的气味。偶尔传来锁链轻轻晃动的声响。
有些奴隶低着头，像对外界已经失去了兴趣；也有少数在脚步声靠近时缓缓抬起头，目光顺着铁栏注视着我们。那眼神里，有麻木的漠然，也有复杂的情绪——或好奇，或怨恨，或仅仅是出于本能的注视。
尤莉走在我们中间，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声响，像是刻意与周围隔绝。铁栏后的视线，却始终像一层薄雾般跟着我们，直到跨出那扇厚重的大门。
尤莉下意识抬起手遮挡，手臂微微颤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光线的刺激，又或许是因为长时间被关在昏暗环境里，身体一下子还没适应。
阳光透过她指缝间洒下，在她的红瞳里映出一层薄薄的金色，让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睛像是被点亮了一瞬。
我和维托莉娅都注意到了她的动作。
维托莉娅轻轻走近，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欢迎你。”
我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多说。
街上的人很快注意到了我们这一行。
一男两女，并且两女无论容貌还是气质都极为出众：维托莉娅的金发蓝瞳如春风般温柔，尤莉的黑发红瞳如冰雪般冷冽。
尤莉还穿着奴隶的白裙，这让不少路人用探究、揣测甚至轻佻的眼神看向我——一些男人的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羡慕。
女人们的反应则不同，有人只是好奇地打量，有人投来短暂的轻蔑一瞥，也有人在维托莉娅与尤莉之间来回看，像是在揣测她们与我之间的关系。
维托莉娅不动声色地走到尤莉另一侧，用身体挡住了几道太过露骨的视线，语气很轻地问她：“不习惯阳光吗？”
尤莉愣了一下，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目光依旧落在地面上，但那一瞬她的手指收紧又放松的动作，我看在眼里。
行走在这种被注视的氛围中，让我心里升起一丝不安——我们此刻显得太过引人注目。
旅馆的门口同样不缺目光。里面的冒险者和商人，有些只是随意一瞥，有些则饶有兴趣地多看几眼。
我走到柜台前说明来意，老板听完便摇头：“双人间倒是有，可没有三人间啊……三个人一间就够了吧？”
我皱了皱眉：“两间双人间，挨在一起。”
他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我干脆的神情，只得笑了笑，开始登记。
付款时，我们身上已经没有零散的钱，只能直接付金币。老板见到金币，明显挑了下眉，但也只是随口道：“用金币付房费的富豪新手冒险者，像你们这样的人可不多见。”
“要住多久？”
“先住一天。”我补充道。
老板眼底掠过一丝惋惜，像是可惜没能多赚几天的钱，但还是将两把房钥匙推到我面前。
我们先进入了一间双人房。
一路上的注视与揣测还未从脑中散去，那股被放在众人视线之下的高调感始终压在心头。
我径直走到床边，一头栽了上去，任由柔软的被褥将我整个吞没。
维托莉娅顺势坐到另一张床边，尤莉也随着我们进来，但她只是站在房间中央，目光空洞。
“主人。”维托莉娅轻声唤我。
我偏头望去，才注意到尤莉依旧站着，一动不动，仿佛在等待命令。
“你是叫尤莉吧？”
“……是。”她的声音细得几乎要被空气吞没。
我打量着她，缓缓开口：“我不是把你买来当x奴隶，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
尤莉的睫毛轻颤了一瞬，眼神中掠过极淡的波动，却很快又归于平静，像一潭被微风吹起又立刻恢复的湖水。
我从床上坐起身，缓步走向她。
她的脚步不自觉向后退了两步，从我起身的那刻起，她的头便慢慢低了下来，彷佛不敢与我对视。
走近后，我才发现，她比我最初印象中略矮，大约一米六八——仍算高挑，但与维托莉娅的身姿相比，多了几分纤细。
虽然有奴隶契约的存在，但我依旧想要亲口确认并设下界限，为了避免将来出现任何意外。
“尤莉，我命令你，从今往后不得做伤害我的事情。”
她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是。”
房间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街声与室内轻微的呼吸声。
尤莉依旧低着头，像是在等待下一道命令。我注视着她纤细的肩膀和微微收紧的手指，心里已经做了决定——如果她要在我身边挥剑，我想她应该知道我是谁，也必须知道。
“我乃卡露迪娅的缔造者，最高神。”我平静地说道。
话音落下，空气像被某种无形的意志压住。金色的光粒从虚空中浮现，先是稀疏散落，随后像听从命令般聚拢旋转，编织出一座立体的阵列——符文在光环中缓缓流动，每一笔都带着无可违逆的威严与神圣。
阵列不断扩展，最终将整个房间包裹在柔和却无法忽视的光芒中。接着，光阵在低沉的嗡鸣声中瓦解，化作无数细小光点，如同洒落尘世的神迹，缓缓消散。
尤莉怔怔地望着我，眼中的空洞第一次被清晰的情绪填满——震撼、压迫，还有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你曾有过怎样的过去，也不在意。”我缓缓说道，“我希望——你能成为‘吾之剑’。”
她像是被这句话击中，直接跪坐在原地，双膝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她的长发垂落，遮住了半张脸。
这一刻，我看见她颈后的奴隶纹缓缓亮起，由深红转为鲜红，像脉搏的心跳般闪烁片刻，又重新沉入肌肤，回到原本的颜色。
她的肩膀轻轻颤动，泪水悄然滑落，在地板上溅出细小的水痕。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