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雪霁风暖暗香凝(1 / 1)

晋王妃崔氏的来访,如同一场精心编排的雅乐,温婉、得体,却又处处暗藏机锋。她先至慈宁宫,与太后叙了许久家常,言语间滴水不漏,只字不提朝堂风波与林家之事,尽显世家贵妇的涵养与分寸。随后才“顺道”至东宫,代晋王给太子“请安”。

明德殿偏厅,炭火融融,茶香袅袅。崔氏身着藕荷色宫装,仪态万方,言笑晏晏,先是关切问候太子“操劳国事,清减了些”,又得体地赞了几句东宫陈设清雅。她的目光如同最柔和的春风,不着痕迹地拂过侍立在萧彻身侧不远处的沈青鸾。

“这位便是沈女史吧?前些日子听闻沈女史在慈宁宫受了惊吓,身子不适,如今可大好了?”崔氏笑容温婉,语气充满关切,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问。沈青鸾依礼上前半步,垂首应答:“劳王妃挂心,奴婢微恙,幸得殿下体恤,召太医悉心调理,已无大碍。”她姿态恭谨,言语清晰,将功劳归于太子和太医,不卑不亢。

“那便好。”崔氏笑意更深,目光在沈青鸾清丽沉静的脸上停留片刻,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赞赏,“沈女史气度沉静,举止有度,难怪能得殿下青眼,擢升女史。能在殿下身边伺候笔墨,可是难得的福分。”这话听着是夸赞,实则暗指沈青鸾身份特殊,甚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暧昧试探。

萧彻端坐主位,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青玉茶盏的边缘,闻言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淡淡道:“王嫂过誉。沈女史字迹工整,心思缜密,堪当文书之责,仅此而已。”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将崔氏若有若无的试探轻描淡写地挡了回去,也将沈青鸾定位在“职责所需”的范畴。

崔氏笑容不变,仿佛丝毫不觉尴尬,又闲话了几句京中时兴的花样子和佛经,便优雅起身告辞,言道晋王“偶感风寒,还需回府照料”。从头至尾,未露半分锋芒,也未探出任何实质性的东西,却已完成了“探路”与“观察”的任务。

送走这位心思玲珑的王妃,偏厅内紧绷的空气似乎松弛了些许。萧彻放下茶盏,看向沈青鸾:“如何?”沈青鸾沉吟片刻,道:“王妃心思缜密,言语圆融,试探皆在无形。她确认了奴婢的存在和状态,也确认了殿下对奴婢的态度——‘仅此而已’。短期内,应不会再轻举妄动。”她精准地抓住了崔氏此行最核心的目的。

“仅此而已?”萧彻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剑眉微挑,看向她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深意,“你倒是会抓重点。”沈青鸾心头一跳,垂眸道:“奴婢只是据实回禀。”“嗯。”萧彻应了一声,不再多言,起身道,“随孤去书房,有几份积压的文书需整理归档。”

接下来的几日,东宫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忙碌与平静。晋王妃的试探如同投入湖面的小石子,涟漪过后,水面复归澄澈。沈青鸾正式以女史的身份当值,她本就聪慧,又识文断字,整理文书、归类典籍、预备笔墨等事务上手极快,条理分明,效率极高,连素来严苛的东宫詹事府属官都暗自点头。

萧彻似乎也习惯了她在明德殿的存在。他批阅奏折时,她便在角落的书案安静整理文书;他召见臣僚议事,她便垂手侍立一旁,适时添茶研墨,存在感极低,却又不可或缺。两人之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公事公办的默契。

直到一场更大的雪后。连日的阴雪终于放晴,碧空如洗,阳光毫无保留地洒落,将覆盖东宫的白雪映照得晶莹剔透,暖意融融。积雪压弯了枝头,时有成团的雪块簌簌落下,发出轻微的声响。

午后,萧彻难得地搁下了朱笔,揉了揉眉心,目光投向窗外耀眼的雪光。“沈青鸾。”“奴婢在。”沈青鸾立刻放下手中的卷宗,起身应道。“随孤出去走走。”萧彻起身,取过挂在架上的玄狐大氅披上,动作利落,“晒晒太阳,驱驱寒气。”

沈青鸾微怔,随即应道:“是。”她跟在他身后,走出明德殿。扑面而来的清冽空气带着阳光的暖意,让人精神一振。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的轻响,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清扫过的宫道上,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重叠又分开。

萧彻的步伐不疾不徐,似乎真的只是在散步。他偶尔驻足,看着被积雪勾勒出奇异形状的假山,或是凝视着琉璃瓦上垂下的晶莹冰棱。沈青鸾落后半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挺拔的背影上。阳光勾勒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平日里冷峻的线条似乎也被这暖阳柔化了几分。

行至一处临水的回廊,廊边几株老梅开得正盛,红艳艳的花朵映着白雪,分外夺目,冷冽的幽香浮动在清寒的空气里。萧彻停下脚步,负手立于廊边,望着那红梅白雪。“这雪后的景致,倒比落雪时更耐看。”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是。”沈青鸾轻声应和,“雪霁天晴,万物澄澈。”“澄澈?”萧彻低笑一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意,“这宫里的雪,再晴,底下埋的也多是污秽。”

沈青鸾默然。她明白他的意思。林家的血还未干透,晋王的蛰伏,太后的审视,哪一样不是隐藏在雪下的污浊?“不过,”萧彻话锋一转,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阳光正好洒在她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她安静地站在那里,眼神沉静,带着一种历经风波后的坚韧与通透,仿佛要与这雪景融为一体。他心头微动,语气不自觉地放缓了些,“眼前的景,眼前的人,倒也算得上……干净。”

沈青鸾的心猛地一跳,倏然抬眸,恰好撞进他深邃的眼瞳里。那里面不再是惯常的冰封千里,而是映着雪光与暖阳,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温和的专注。他是在说……她干净?一股陌生的热意瞬间涌上脸颊,她慌忙垂下眼帘,心跳如擂鼓,竟不敢再与他对视。

萧彻看着她瞬间染上绯红的耳尖和低垂的、微微颤动的睫毛,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不再多言,只是伸出手,随意地拂落了廊边梅枝上积压的一小团雪。雪团簌簌落下,砸在回廊的木板上,碎裂开来。“回去吧。”他收回手,语气恢复了寻常的平淡,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凝视与言语只是沈青鸾的错觉。

沈青鸾低低应了一声,跟在转身的萧彻身后。回程的路上,阳光依旧暖融,雪地依旧耀眼,可她的心境却再也无法平静。那句“干净”,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她悄悄抬眼,看着前方那个玄色的、沉稳的背影,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那冰冷外壳之下,似乎也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意。

当夜,明德殿西暖阁。沈青鸾对着一盏孤灯,却毫无睡意。白日里回廊上那一幕,那双映着雪光和她的眼睛,反复在脑海中闪现。她拿起桌案上那枝早已干枯却依旧姿态嶙峋的梅枝(正是那日暖亭所赠),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花瓣。“孤芳自赏的底气,和刺破冰雪的锋芒……”她低喃着萧彻的话。可此刻,她感受到的,似乎不仅仅是锋芒,还有那雪霁天晴时,悄然渗入心底的一缕……暗香。

“叩叩叩。”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沈青鸾一惊,连忙放下梅枝:“谁?”门外传来萧彻贴身内侍福安恭敬的声音:“沈女史,殿下说您案头那本《河渠纪要》第三卷,他急用,让您即刻送去书房。”这么晚了?沈青鸾虽有些疑惑,但不敢怠慢,忙找出那卷书,整理了一下仪容,开门接过福安手中的灯笼:“有劳公公引路。”

书房内灯火通明,萧彻并未坐在书案后,而是立在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书放案上即可。”他淡淡道。沈青鸾依言将书放在书案上,垂手侍立:“殿下若无其他吩咐,奴婢告退。”“不急。”萧彻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脸色怎么还这么差?太医的药没按时喝?”

沈青鸾微怔,她脸色并无不妥,只是……或许是灯下显得苍白?“回殿下,药都按时服用了。”她如实回答。萧彻皱了皱眉,忽然伸出手,并非像上次在慈宁宫那般握住手腕,而是用微凉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眼下淡淡的青影。那突如其来的、带着一丝薄茧的触感,让沈青鸾浑身一僵,瞬间屏住了呼吸!他指尖的温度,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肌肤上。

“忧思过甚,药石罔效。”萧彻收回手,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从明日起,亥时之前必须安歇。若让孤再看到你案头灯亮过子时……”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瞬间泛红的脸颊,声音低沉了几分,“便不是送本书这么简单了。”

沈青鸾只觉得脸上被他触碰过的地方灼热异常,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膛。他……他竟是知道她夜里难以安眠,辗转反侧?那句看似责备的命令,字字句句,皆是……关切?“奴婢……遵命。”她声音微颤,几乎不敢抬头。

“嗯。”萧彻应了一声,转过身去,重新望向窗外,只留给她一个挺拔的背影,“退下吧。把灯熄了,早些安置。”“是。”沈青鸾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地退出了书房,轻轻带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抚着自己依旧滚烫的脸颊和狂跳的心口,久久无法平静。

书房内,萧彻听着门外那细微的、带着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窗外,雪后初霁的夜空,星河璀璨,月华如水。而心底那一缕因她而起的暗香,似乎也在这静谧的夜色里,悄然弥散开来,无声无息,却已入骨。

(第三十五章雪霁风暖暗香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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