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在淮江休息了一两月,随后离了淮江,顺着水路往东海去。越靠近海边,空气里的咸腥味越重。
海面上时常浮着细碎的银光,苏引昭说那是“蜃气”,是海镜在水底吞吐灵气时散出的光晕。
行至第七日,船突然在一座无名岛外停下。船夫指着岛礁下翻滚的暗涌:“客官,前面就是蜃楼岛,寻常船进不去的,岛上的鲛人只认‘海心石’。”
几人离船而起,悬立于东海之上,脚下便是翻涌的碧波。
忽然间,海面“哗啦”一声破开,一条鲛人浮了上来。她身着银鳞织就的长裙,尾鳍拍打着水面,溅起细碎的珠花。目光扫过众人,一落在苏引昭身上便亮了起来,当即扬声喊道:“苏姑娘!这边请!”
苏引昭闻声转头,见是那鲛人,略一颔首。同行几人见状,便紧随她身后,朝着鲛人所在的方向飞去。
鲛人见他们跟来,也不多言,摆了摆鱼尾,率先朝着深海游去,银亮的身影在碧波中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
行至东海深处,雾气愈发浓重,如轻纱般缠绕在周身。正行间,远处海面忽然浮现出一片楼阁虚影,飞檐翘角隐在雾中,琉璃瓦被水光映照,流转着朦胧的彩辉——正是海蜃楼。
引路的鲛人放缓速度,侧头对苏引昭低声解释:“苏姑娘身上的海镜,与这楼中气息相引。那另外两片海镜,多半就藏在里面。”
“那蜃楼岛,是我们鲛人的住所,并非是海蜃楼。请你相信我”
说完这句话,那鲛人就悄然不见。
苏引昭指尖的那块海镜微微发烫,透过薄雾望向那虚幻般的楼宇,轻声道:“里面的气息似乎……很古怪。”
当他们四人踏上海蜃楼的白玉阶,才发现楼中并非实体,处处是流动的水光与蜃气,脚下的路时隐时现。
苏引昭身上的海镜忽然亮起,一道清辉直射向二楼角落,那里竟悬着两片半月形的海镜,正被蜃气缠绕。
“找到了!”沈慕言刚要上前,周遭的蜃气骤然翻涌,化作数十条青黑色的触手,带着咸腥的海风拍来。是守护海镜的蜃怪!
沈不羡提剑挡在最前,剑光如霜,劈开迎面而来的触手:“阿昭,快去拿海镜!这里交给我们!”
苏引昭点头,借着同伴与蜃怪缠斗的间隙,快步冲向那两片海镜。可触手源源不断地从雾中生出。
沈慕言站在船帆上,抵挡着上面的触手,可这触手像是无穷无尽一般,刚斩断一个,又来一个。
苏引昭身后突然出现几个触手,莫风突然出现挡在身前。
“噗嗤——”触手刺穿了莫风的肩胛,墨绿色的毒液瞬间蔓延开来。他却咬牙不退,只对苏引昭喊道:“快!海镜离体,蜃怪就会变弱!”
苏引昭眼眶一热,指尖抚上那两片海镜。三镜相遇的刹那,金光爆射,蜃怪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触手纷纷消融。可莫风的身体却软软倒下,毒液已侵蚀了他的五脏六腑。
“莫风!”众人围上前时,他已气若游丝,望着苏引昭手中的三枚海镜,艰难地扯出一抹笑:
“总算……找到了……”
苏引昭跌倒在地,双腿跪在了他的面前。
“你为什么要替我挡啊!!!”
“我们…是朋友啊…”
话音未落,他的手便垂落下去,双眼也合上了。
蜃楼在金光中渐渐消散,鲛人默默撑船靠近。
众人沉默地看着莫风的遗体,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着难以诉说的悲伤。
苏引昭看着三片海镜在掌心泛着清辉,此刻却重得像灌了铅。
海风卷着咸腥的浪沫扑过来,吹乱了苏引昭的鬓发,也吹得她眼眶发疼——那风里分明裹着泪的味道,混着血腥味,黏在喉咙口咽不下去。
她想起这一路并肩的时光,那些在客栈里分食一块桂花糕的夜晚,那些背靠背闯过陷阱的瞬间,朋友的笑靥还在眼前闪,转瞬间就只剩一具逐渐冰冷的身体。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钝痛顺着血管蔓延到指尖,让她几乎握不住那几片海镜。
“为什么……”她对着翻涌的海浪喃喃自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为什么偏偏是身后……”
如果她当时回头看一眼,如果她反应再快一点,那道致命的触手本该是冲着她来的。是她的疏忽,让莫风替她挡了这一劫。
更让她喘不过气的是林清河。临行前林清河其实给过她一封信,红着脸。那封信上写着他对莫风的情感。
而莫风也曾在篝火旁借着酒意,低声说“等这事结束了,想请你陪我去冰谷……给清河带株雪绒花”。
那片终年飘雪的冰谷,本是他们藏了满心欢喜的约定。苏引昭甚至已经想好了要怎么笑着看他们把心意说出口。
可现在,东海的浪涛拍打着船板,像一声声沉闷的丧钟,提醒她所有的憧憬都碎了——冰谷的雪再也等不到要送花的人,而她,该怎么带着一具冰冷的遗体,去向林清河兑现那个关于春天的承诺?
船桨划开海水的声音格外清晰,衬得满船的寂静愈发沉重。苏引昭把脸埋进怀里的海镜,冰凉的镜面贴着滚烫的泪,像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冻透。
“不羡哥,我想回家了…”
她好迷茫,好像回到姚山处…
…
三人回到了姚山处,花开的依旧是那样盛,只不过回来的人丢了以前那快乐的神情。
莫风的尸体被他们用一个冰棺保存了起来。
因为苏引昭说,她要找到复活他的办法。
不然她没有脸面去见林清河。
沈不羡只是淡淡的陪着她,一遍遍的翻着古书。
本来一路欢颜笑语的沈慕言,此时也黯然了下来。
冰谷内—
正在整理书籍的林清河,突然感到心脏骤烈一跳,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人失去了一般。
她心头猛地一慌,指尖刚要触到书架的那本书,却像被无形的力量推了一把似的,“啪嗒”一声失手滑落。
“我…这是……怎么了?”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