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连宝珍都卡了壳,顾下的武功她是知道的,而且他的警觉性又高。
就算那人武功在顾下之上许多,按理说绝不可能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绑走顾老爷。
她忽然抬头:“对了,顾下人呢?我怎么一直没看到他?”
“父亲与廖大人素来交好,我让顾下去找廖大人了,看他能不能设法带我们进府衙再查探一番。”顾一澈解释道。
廖大人是知府直属的同知,正五品官阶,若能得他相助,或许能少走不少弯路。
现在的情况已然如此,只能看顾下能不能说服廖大人见他们一面了。
好在渥丹居后院空房多,住下他们几人绰绰有余,这一晚他们所有人都各怀心事,并没有睡好。
第二日天刚亮,顾下便回来了,还带来个好消息——廖大人愿意见他们一面。
“太好了。”顾一澈松了口气,眉宇间舒展了些。
顾下脸上却带着迟疑,宝珍见状问道:“怎么了?还有别的事?”
顾下低声道:“只是……廖大人约见的地方,是府衙后门。”
“不能去!”
“我去。”
宝珍的拒绝与顾一澈的应承几乎同时响起。宝珍一把拽住顾一澈的袖子:“哥,要是廖大人并非真心相助,你这一去,不就是自投罗网?”
顾一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语气沉稳:“我知道,但我们如今力量太单薄,若廖大人肯帮忙,希望便会大得多。我知道这是在赌,但我必须赌这一把。”
“可是……”宝珍还想劝。
“好了,珍儿。”顾一澈打断她,转而对霍随之和顾上说道,“廖大人已经见过顾下了,所以这次就让他陪我同去。顾上,你留下保护珍儿。还有随之……”
他握住霍随之的肩膀,目光恳切:“帮我照顾好我妹妹。”
霍随之收敛了平日的嬉皮笑脸,重重点头:“放心。”
宝珍望着顾一澈和顾下远去的背影,心里像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
顾一澈会答应去,她不是没料到。毕竟他们都猜府衙里藏着黑手,廖大人在里头任职,耳目遍布,或许真能摸到些线索。
说起来,她心里其实是盼着他去的,哪怕明知道这步棋凶险。可换作是她自己处在顾一澈的位置,多半不会走这一趟。
她不信顾老爷和廖大人的交情能敌得过利害,更不敢赌那“树倒猢狲散”的人性。
顾一澈终究是顾一澈,因为生长环境的不同,所以总带着几分她没有的赤诚。
顾一澈和顾下这一走,便是一整天,再没回来。
顾上沉着脸等到天黑,剑穗在掌心磨得发亮。终于,他猛地抓起剑就要往外冲。
“站住,去哪?”宝珍在身后喊住他。
“少爷还没回来。”顾上背对着她,声音发紧。
宝珍走到他身后,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不管哥哥现在是被抓了,还是另有变故,你都不能去。”
顾上猛地转头看她,眼神复杂:“四年前初见,我对小姐的第一印象始终没有错。”
宝珍浅浅一笑,点了点头:“所以,我也不必在你面前装什么乖乖女。顾上,如今的顾家,老爷失踪,主母被困,少爷吉凶未卜。你需得听我的,现在回去,安安静静地等着。”
顾上握着剑柄的手狠狠收紧,指节泛白,最终还是缓缓松了力,转身回了屋子。
宝珍面色发冷,独自在院子里站了许久,夜风掀起她的衣角。转身要回屋时,却瞥见房顶上坐着个人影。
是霍随之。
“躲在上面偷听,很有意思?”她扬声问道。
霍随之单手撑在身后,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语气散漫:“我可没偷听,是我先上来的。该说你们俩在院子里说话,打扰我赏月才是。”
宝珍嗤笑一声,仰头看他:“月亮有什么好看的,每天不都一个样……”
后半句话突然卡在喉咙里。眼前的月亮仿佛在慢慢放大,恍惚间,她想起与霍随之初遇的那一晚,也是这样的月色,她趁着夜色去芳姿记,路上也曾抬头望过月亮,那时的月亮……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霍随之身上,月光有些刺眼,她下意识眯起眼,却忽然觉得看不清房顶上的人。
“霍随之。”
“嗯?”霍随之应了一声。
宝珍喃喃开口,声音轻得像风:“我怎么就知道,房顶上坐着的是你呢?”
霍随之答得随意:“不然还能有谁?这院子里,不就我们几个人。”
可夜色昏沉,月光刺眼,离得又远,分明是下意识告诉她那是霍随之,可人的下意识,往往是会骗人的。
这些话宝珍没说出口,心里那些一直模糊的疑团,却在此刻渐渐清晰。
“顾上。”她扬声喊道。
虽刚起过争执,但是顾上听见宝珍的呼唤,还是立刻从屋里出来:“小姐。”
“过来。”宝珍仰头望着霍随之,朝他招手。
顾上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房顶。
宝珍指着霍随之,问顾上:“你想想,那天你看见房顶上的顾下,是什么姿势坐着的?”
顾上虽不解其意,还是立刻回忆:“侧身,仰头。”
“霍随之。”宝珍扬声喊。
霍随之无声叹口气,怎么自己又成了参照?却还是依言侧过身,仰头望着月亮:“这样?”
宝珍看向顾上,顾上点头:“就是这个姿势。”
宝珍仔细打量着房顶上的霍随之,转头问顾上:“那你凭什么确定,当时房顶上的人,一定是顾下呢?”
顾上立刻道:“当然是顾下,那个时辰,只有他会守在那里。”
宝珍再问:“所以,你根本没看清房顶上那人的脸,只是因为那个时辰、那个地方该出现的是顾下,便下意识认定那是他?”
这话听着绕,在场三人却都是一点就透,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可小姐,我回来时,房顶上坐着的确实是顾下。”顾上急道。
“我知道。”宝珍点头,“你回来时是他,但你们的时间错开了。最起码爹失踪的那一刻,你和顾下其实都不在,才让我们误以为爹是凭空消失的。”
“不对。”顾上摇头,语气笃定,“顾下虽有时毛躁,在老爷的安危上却绝不含糊。到了轮值时辰,他绝不会迟到;就算真迟了,事后也定会说。”
顾上接着补充:“而且顾下也说了,他从府里过来换班,也是亲眼看着我从屋里离开的,我们俩说的所有细节都能对上。”
宝珍依旧摇头:“你们说的还是不对,但我现在最好奇的是,究竟是谁布了这么一场局,弄出这错位的时间。”
“错位的时间?”顾上皱起眉,显然没明白。
这时,霍随之从房顶上轻巧跳下,拍了拍衣摆上的灰:“你的意思是,我们的时间被人偷走了?”
顾上愈发困惑:“时间怎么可能被偷?哪有这种道理?难不成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什么鬼神之说,鬼神把我们的时间拿走了。”
顾上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了,他感觉这一切都很……荒谬。
宝珍低头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清明:“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我说的‘偷’,自然不是真把时辰掰走一块。”她抬眼看向两人,语气笃定,“我想,我知道该从哪里查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