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他现在片刻的失神都有理可依,因为那完全是另一个她——明媚的,灵动的,轻盈自在的黎之。
前方的绿色公交车缓缓停靠在站台旁,学生们陆陆续续下车撑伞,一时间小小的站台上挤满了人。
“走对面吧。”于辞盯着还未散开的人群,打算和黎之穿过马路。
一道略显急促的声音蓦然从人群中传来:“黎之!”
隔着薄薄的雨幕,有一人手执着一把深蓝色的伞,修长的身影背对身后所有人,映在她的眼眶。
她微微扇动还挂着水汽的睫毛,看着走来的程拟,思绪飘忽。
“朋友吗?”于辞不自觉地轻蹙眉头,偏过头看向她。
她无意识地攥紧书包背带,划过那么一瞬间的慌张:“嗯对,是我朋友,他叫程拟。”
于辞把一切尽收眼底,忍不住想要确定:“只是朋友?”
雨似乎一下子就大了起来,脱离了天气预报的预测。雨滴砸在水泥地面上,开始有了清脆的回声。
来人近在眼前,他的伞凑上来,留出一个人的位置。
……未发一言。
他也想听她的回答。
两把伞珠尾相连,雨水交汇拧成一股绵长的线,两头上系着三个人的心思。
“程拟?你今天怎么还在这?”班长武明鸿本来都走过了,晃眼一瞥又退了回来。
除了他,还顺带了在路上捡到的两个头套塑料袋的小弟,三个人的“友情”写满了拥挤。
瞧见程拟身边还有空间,其中一个塑料袋刷的就跳过去了。
汤锦昱的裤子已经湿到膝盖,身上到处都是水珠子。
程拟默默的挪出一小步,苦恼地压着声量:汤锦昱,能不能把你那满是玉米味的挂耳头巾取下来?
汤锦昱才想起将塑料袋一把薅下,抬手瞄了手表,想催程拟快走。
看到一旁的黎之,好似在哪里见过,又把话改成了:“朋友吗?一起走呗,快迟到了。”
没有听到她的回答,程拟的勇气就像被扎破的气球一般迅速泄气,却也赌气般的没有表态。
真的只是朋友吗……
另一个人说着相同的谎言,说得多了,他自己都快要相信了。
黎之望着程拟失望前行的背影,右肩一大片早已被雨浸湿,她竟生了冲上去解释的冲动。
分明是互相心照不宣的约定,她不知何时率先渗出了心虚。
她真的……喜欢上他了?
还是,在愧疚感驱使下的不想让他总是落空?
黎之思忖良久,反复得不出答案。
预备铃在他们踏进教学楼后敲响,还在操场的学生赶着步子往教室走。
“现在请监考员分发试卷、答题卡,请考生核对试卷与本场考试科目是否相符……”
熟悉的声音从广播里传来,黎之的拇指摩挲着中指指端,那里的茧子粗糙如水洗的褪色厚牛仔裤。
像摁到了某一个扭转时空的开关,米黄色的试卷,白色的答题卡,簌簌抖动的笔尖在光阴里投射下夹角。
她在记忆的洪流里握住了一根笔杆,随后抬起头,猛地与自己对望。
此起彼伏的纸张翻阅声是这个时空响起的最经典的BGM。
上午语文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才到饭点,黎之抓起笔袋就冲到厕所排队去了。
她感觉到膀胱像要炸开,只好低着头掩藏自己窘况。
“上午怎么样,你语文默写第三句写的什么?”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生迎面走来,用手肘碰了碰排在黎之前面的女生。
“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啊啊啊就是这句,我当时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激动的拉着前面女生的手,一脸懊恼。
说话间,那个女生丝滑般地就进了队伍,和前面的女生叽叽咕咕地说着话。
黎之抬头瞥见,而后半眯着眼,有些无语地歪了歪嘴:真有这么丝滑吗?
“听说程拟和你一个考场?怎么样怎么样,考试的时候幸福昏了吧!”
“那你要这么说……”,那个戴眼镜的女生有些害羞的抿嘴笑,声音都低了下去:“他就坐我右边。”
大的考试一般都会借用初中部的教室当考场,考号也是当天一早老师去教室贴的,为的就是最大程度防止考生结党交友。
所以考生就算知道在同一个考场,也很难判断这次学校设定的是排几排几列,正S还是倒S。
平日黎之一般不与人见识,但今天真不行。
人有三急,她真的着急。
“关键是他还跟我说话了!”
“说什么?他说什么了?”
“他说……”两个人越说越起劲。
“欸,我说——”,身后骤然传出打断声,两人不悦的回了头。
长的好看的永远有一个特性,不需要过多介绍,别人就会主动去了解你。
无论黎之和程拟的关系传出了多少个版本,但程拟从来都没有否认过不是吗?
两人呆滞了几秒,有种讲人坏话被抓包的即视感,错愕地找补:“好,那…那你说。”
黎之也没想到刚好撞在这句话上,在别人眼中反倒像是她吃醋似的在别人面前宣示主权。
不记得是怎么结束那一场尴尬的对话了,但传开之后,自有“厨师”为她添油加醋。
“啧。”汪海下午从后门回到教室,表情丰富地盯着才回座位上的程拟,撅着屁股就顺势坐在了他桌上。
程拟没抬头,依旧在整理课桌里的书本,只没好气地丢出句话:“有事就开腔。”
汪海努力用手指按住忍不住上扬的嘴角,故作神秘:“程大帅哥,今天下午我可是收获颇丰哦!”
“难不成你下午考试左右逢源,前后开弓?”程拟想想又没这个可能性:“算了,数学最多就是选择判断了,其他的你也抄不明白。”
这下,汪海是真笑不出来。
“你想多了,我第一排vip座。”近可得监考老师关照,退可得教导主任突袭,远可得监控范围覆盖,旁边还有一堵白墙作伴,谁又敢说他汪海不是四面处割的真罢亡呢。
为了报复程拟那淬了毒的嘴,汪海轻飘飘蹦出四个字:高二,五班。
程拟的表情终于有了轻微的松动,只看着回到座位上的汪海,没有动作。
“三,二,一。”
汪海心里倒数完三个数,回头就对上了程拟追随过来探究的目光。
程拟,你敢再说一遍“只是朋友”这四个字我都不敢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