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像被裁开的金箔，斜斜地从窗缝里淌进来，落在摊开的试卷上。粉笔灰在光柱里轻轻浮沉，却没人敢分神去看——草稿纸上的算式改了又改，笔尖悬在半空，墨珠凝着，仿佛稍一动就会错漏半个字。
考场按成绩排座，林霜的名字稳稳地钉在第一考场的第一个位置。对她来说，考试从来不是风浪，考得好便再往前赶几步，考砸了就蹲下来补补坑，向来平心静气。文理科分科后，考场也跟着分了家，他们是火箭班，第一考场几乎被同班同学填满，连空气里都飘着熟悉的紧张感。
“霜霜，顾辞不在咱们考场哎，太可惜了。”姜渺趴在桌沿，语气里的失落像泄了气的气球。
林霜这才回头扫了圈，顾辞的座位果然空着，连宋昊也不见踪影，只有蒋逸坐在后排，正转着笔发呆。“嗯……不在吗？”
“他是转校生，被分到文科最后一个考场了。”姜渺几步跑过来，手拢在嘴边小声说，“宋昊你还不知道？靠关系塞进火箭班的，哪有资格坐这儿。”
林霜唇角微扬，没再接话——监考老师抱着试卷走进来，金属挂链在寂静里晃出轻响，教室里瞬间静得能听见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
第一考场的监考向来松快，毕竟坐在这里的多半是尖子生，作弊这回事，几乎没出现过。第一科考语文，题目不算棘手，林霜搁下笔时，离交卷还有二十多分钟。她没提前起身，只是低着头反复检查，直到铃声划破寂静才起身交卷。
“作文题也太绕了，我读了三遍都没懂。”
“情景默写我就写出来一句，完了完了。”
“前面的选择题好像有陷阱，我怕是踩中好几个……”
考场门刚开条缝，抱怨声就涌了出来，有人垂着头叹气，有人拍着大腿后悔，像一群泄了气的皮球。
林霜把复习资料放回堆书的角落，站在原地等姜渺。阳光在地面挪了半寸，她的耐心快磨没时，才看见姜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霜霜，对不起啊，”姜渺的声音带着歉意，“我得跟蒋逸他们一起去吃饭，今天怕是陪不了你了……”
“去吧。”林霜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你别生气呀，下次一定陪你！”姜渺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跑，马尾辫在身后甩成道弧线。
林霜站在原地，指尖捏着衣角，忽然觉得有些突兀。
“林霜，”旁边传来怯生生的声音，是许灿，她不知站了多久，手指绞着校服下摆，“你……你要去食堂吗？我没人陪……”
林霜看她眼里的窘迫，后半句分明是怕伤了自己的面子。“我也没吃，一起吧。”她爽快应下来。
“你跟姜渺吵架了？”许灿比林霜矮小半个头，走在旁边像只乖巧的小兔子，“我看你们平时总黏在一起的。”
“没有，她今天有事。”
许灿眼里掠过一丝失落，随即又亮起微光，像被风吹动的烛火。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话不算多，却透着股平和，几分钟就走到了食堂。
南川中学的食堂很大，窗口里的饭菜冒着热气，种类多得让人眼花缭乱。林霜向来喜欢这里的烟火气。
“我想吃煲仔饭，你呢？”许灿望着人不算多的窗口，回头问林霜。
“跟你一样。”林霜也挺喜欢那锅巴焦脆的香味，两人并肩排进了队伍。
另一边，蒋逸端着餐盘坐下，看见只有姜渺一个人，随口问：“你不是跟林霜一起吃饭吗？她人呢？”
“她……她说不想吃。”姜渺的声音有些含糊，低头扒拉着米饭。
“她那种人本来就无趣，谁乐意跟她待着。”宋昊嚼着菜，眉飞色舞地拍胸脯，“姜渺你以后跟我们混，哥罩着你。”
顾辞抬眼扫了他一下，宋昊梗了梗脖子，悻悻地低下头。姜渺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没接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哎，那不是林霜吗？”蒋逸刚扒了口饭，忽然指着不远处，“她旁边那个是谁？”
林霜也瞥见了他们，除了蒋逸、宋昊、姜渺，还有个陌生的女生。许灿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林霜冲她笑了笑，低下头继续吃饭。
宋昊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起来，几步就冲到林霜面前。他插着兜，一脚踩在旁边的椅子上，瞥了眼林霜面前的汤碗，突然伸手端起来，嫌恶地皱着眉，往里面啐了口唾沫，又“哗啦”一声倒进她的餐盘里。
“就你？也配跟我在一个地方吃饭？”他的声音里全是挑衅，眼神像淬了冰。
周围的人都倒吸口凉气，有人捂着嘴皱起眉。林霜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地收拾起餐具，起身准备离开。许灿赶紧拎起自己的餐盘跟上。
“宋昊！她招你惹你了？你老找她麻烦干嘛？”蒋逸快步过来拉住他，语气里带着不满。
“老子就是看不惯她，怎么着？”宋昊梗着脖子瞪回去，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别吵了别吵了，伤和气。”同行的女生赶紧打圆场，顾辞也沉声说了句“别吵”，两人才不情不愿地坐下，只是碗里的饭菜都没了热气。
姜渺从头到尾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眼睛，像是怕被林霜看见。顾辞看了她一眼，没再动筷子，起身离开了，留下他们四个在原地，气氛僵得像块冰。
出了食堂，林霜歉疚地看向许灿：“对不起啊，连累你了。现在去打饭也来不及了，我去小卖铺买面包吧，算我的。”
“没事的，”许灿拉着她的手，语气愤愤，“别理宋昊那个渣滓。快去买点东西垫垫，一会儿还要考试呢。”
“你想吃什么？我请你。”林霜随手拿起个全麦面包，许灿也只选了个最简单的吐司。林霜看在眼里，又拿了两盒牛奶塞进篮子。
结账时，林霜回头想让许灿先拿着，却差点撞上一个人。对方很高，她的头顶刚到他下巴，抬头时，才看清是顾辞。
“不好意思。”她立刻侧身让开。
“今天的事，”顾辞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替宋昊跟你道歉，他脾气就这样，你别往心里去。”
林霜背对着他，没人看见她脸上的表情。“不用了。”她轻笑一声，那笑声里藏着什么，连自己也说不清，是自嘲，还是觉得好笑。没等顾辞再说什么，她径直走向收银台。
“十五块。”收银员扫完码说。
林霜刚掏出饭卡，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白皙的手指划过她的手背，带着点微凉的温度。她回头，看见顾辞已经刷了卡。
“下次遇到，我把钱还你。”林霜抬眼看他，少年眉眼间还是那股漫不经心的劲儿，却在阳光里亮得晃眼。
“不用。”顾辞拿起旁边的矿泉水，转身离开了。
林霜望着他的背影，手里的面包袋被捏出几道褶皱，好半天才慢慢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