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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回 红玉鉴天真 帽正藏姻缘(1 / 1)

馥郁知道馥芳为何要买那块南红!

老太太的八十大寿就在九月,为准备一份称心的寿礼,她俩可没少费心思。

馥芳为表孝心,不肯向爹娘伸手,竟砸了自己心爱的扑满凑钱。馥郁已精心绣好了抹额,只待镶嵌点睛的珠宝。两人踅摸许久,馥芳却固执地不肯用寻常翠玉珍珠。

“八十大寿,必须得是红的!这才喜庆应景!”她斩钉截铁。

这真叫一个“巧”!云津夜市上偶得的那块南红,通体润泽如玉,正红锦色,块头十足,正是上好的料子。

这日,二人兴冲冲捧着料子来到“嵌云记”,却被钱掌柜开出的五钱工价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钱掌柜,你这工价都快赶上我这红宝的价了!未免赚得太狠了些!我们家太太多少首饰都在你这儿做,这一单务必要相因(便宜)些!”馥芳急得柳眉倒竖。她那扑满里的钱,买了南红本就所剩无几,没承想工价竟如此高昂。

“哎哟,小姐!小的可不敢欺瞒贵客!”钱掌柜指着墙上的价目表,“您瞧瞧,这是敝店细金工价,嵌云记的工价自我接手就没涨过!这花丝工艺最是考究匠人功夫,不是我夸口,全城大小金匠都盯着我嵌云记,我哪敢擅自贱价乱了行市?再说了,若非我铺子里大师傅巧手推垒、精妙掐丝,如何将您这么大一块玛瑙固定得稳当?这金银托子的料钱还得另算……”

“钱掌柜账算得不对,”馥郁在一旁冷静开口,“整块红玉重逾四钱,若全用在抹额上,老太太戴上岂不头重?我们是要将它切磨成一大圆六滚珠。”

“小姐,无论切成几块,工价都是按料子重量算的不是?再说了,要镶嵌,不用金银掐丝托着怎么行?”钱掌柜寸步不让。

说来说去,价是半分也讲不下来。二人只得悻悻离去,闷闷不乐地走过总督衙门东院街、辕门口,来到文庙直街。这条街上鳞次栉比全是制帽铺,专做缀有红缨的官帽和百姓戴的瓜皮小帽。那时节,云南府体面男子出门,除了苦力、乞丐和囚犯,无人“裸着头”,必得戴一顶小帽。

走着走着,两人心神同时一动,异口同声叫出来:“帽正!”

帽正,又叫帽准,俗称“一块玉”。这帽子上的装饰多选白玉,象征主人品格冰清玉洁。一般为正圆薄片,两端打眼穿线固定在帽檐前,戴上时对准鼻尖以正衣冠,故名“帽正”。通常由帽匠顺带手将客人选好的珠玉打磨穿眼装好即可,工费远低于金银镶嵌。

二人精神一振,迈进最大的一家铺子。问老板何在,伙计忙去隔壁请。原来文庙直街这一溜铺子同属一位郑姓老板。

不一会儿,从外面进来一个浓眉大眼、敦实壮硕的年轻伙子,穿着短褂,袖子高高撸起,进门就直愣愣地问:

“哪个要镶帽准?”

馥芳见他这般粗手粗脚的模样,活像个伙计,心中不免小觑,斜睨着眼,偏着头问:“我们要找你家铺子的老板说话。”

小伙见是两位俏生生的姑娘,愣了一瞬,瓮声瓮气地答话:“你们找我爹啊?他不在铺子里。”

馥芳一听呆住——穿得这般粗糙简朴,竟然是帽铺少东!颊上刹那间如胭脂泼洒,云蒸霞蔚,竟是红霞漫过月季花汁染过的胭脂记,一路直烧向耳根,眼波无处安放,只把手里的团扇扇个不停。

馥郁暗笑她的窘迫,款款上前道出原委,托出带来的抹额,又呈上那块莹莹的南红玛瑙,絮絮说起设想——针脚纤密的绣缎上,一颗赤火玛瑙该如何被巧艺雕琢成形。馥芳站在一旁,心内却焦躁似蚁噬爬:对着这般粗豪不经事的后生,这珍贵的料子真能托付妥当?只恨袖中荷包偏瘦,更不知此间工价高低几何,该不会又似那“嵌云记”一般咬手吧!

郑少爷抱着结实胳膊凝神听讲,末了捏起玛瑙迎着窗格漏下的日光端详片刻,浓眉一挑,虎眼圆睁:“絮絮叨叨讲了这半天,不就是要把这块南红切开,大的磨成圆珠钉正中央,小的再车滚成六粒珠子吗?”

“正是!”两姐妹竟如演练好般应声,齐齐舒了口气。

小伙子被两个女孩鼓舞了,不自觉地抬手挠挠了腮帮——那神情像解完了一题算术般透出轻快释然:“这个不难嘛!能做!”

女孩们顿时欢喜地几乎雀跃起来。馥芳一面竭力压着嘴角向上飞扬,一面眼神急急去扯馥郁的衣袖。馥郁会意,踌躇着问价。

不待郑少爷说话,馥芳抢先一跺脚,声音竟揉进了三分湿漉漉的委屈:“姐姐!可怎么办?老太太八十大寿,我们做孙女的再难也得尽份心…买不起珠翠,好容易托人寻着这块南红,金银刻丝不敢妄想,只指望着凭姐姐的巧手衬托这玛瑙的一点红艳…要是连镶个帽准的银子都不够…”那双明艳大眼果真渐渐浮起一层薄而亮的水汽,眼睑微红时颤巍巍抬起的目光,如同无声轻软的柳枝,恰好扫过郑少爷的心尖。这目光所至之处,少年只觉得心神里有什么绷紧的东西,“嘣”地一瞬脆断了,那猝不及防的灼烫感,逼着他喉口滚烫,话音冲口而出——“呃…不要钱!”

“真的?!”馥芳的惊异全在骤然瞪圆的眸子里,流光潋滟,倒映着少年涨红的面庞和微张着的口。

“嗯!”郑少爷重重将头一点:“做‘帽正’是帽匠分内手艺,又废不上料子。东西搁下,后日来取便是!”

两姐妹欢喜得击掌相庆,衣袂翻飞,像两只翩跹的素蝶。馥郁这边和小老板细细商议着宝石如何切割镶嵌,馥芳则立于一旁,巧笑倩兮,盈盈数语似春风,句句软语如蜜糖,拨弄得郑少爷头昏脑涨,只知道点着头连连应承保证。

直至那两个玲珑背影消失在门槛外的日影与市声里,郑松才真正喘出一口悠长的热气。他茫茫然回身,目光所落处,竟是刚才馥芳拿在手里的团扇!

他拿起扇子追出去,却早已不见佳人。铺子里樟木与老胶的气味混着尚未散去的脂粉幽香,沉沉交织,久久未散。南红玛瑙无声地静静卧在油腻木案上,犹如一枚沉沉睡着的火种。

少年心事如璞玉初剖,哪有什么玲珑剔透的筹算?不过是那猝不及防的明眸一睐,竟似凿开了暗河奔涌之处——她小嘴委屈地一撇,大眼睛眨巴着努力想挤出一滴眼泪的可爱的模样,已足够将他心头所有懵懂而莽撞的堤坝顷刻冲垮。情之初萌,如春日草木初发之芽,带着未凿的天真与赤子般莽撞的勇锐,笨拙却坦诚,羞赧却明亮。

待到两姊妹来取货,只见用在抹额正中的那块玛瑙,肉冻般的质地锦色端艳,饱满油润,虽无金银掐丝烘托,反更显其天然之美!六粒滚珠经过精心挑选打磨,颗颗品相如一,大小均匀,交由馥郁回去搭配刺绣。

馥郁捧着珠子,越看越喜欢,虽是素面打磨,但饱满圆润,穿孔打眼处内外都打磨得光滑细致,足见用心。

“这块料子成色好,取了六粒足色滚珠,剩下的边角料也帮你们稍作打磨,你们拿回去将来还能做点小玩意儿。”郑少爷羞赧地看着馥芳说话,她一抬眼撞上对方直愣愣的目光,心头一跳,慌忙扭过头去。

“你上次忘了拿扇子,我看扇坠子掉了,重新给你做了一个。”郑松捧着扇子,馥芳扭过去的身子微微侧过来一点,一把夺过扇子“噔噔噔”出门去了。

馥郁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又好笑又感慨,这莫不就是书里说的:情之初萌,如春日草木生发?

“一家养女百家求”。云南府人家素来珍视女儿,对亲事尤为慎重。媒妁之言不足信,家长定要亲眼相看未来女婿的品貌。像朱家这等官宦富户,更是务求在亲族友好、门当户对的子弟中为女儿择婿。

此番托媒人来说亲的郑家,家住南城头道巷。虽比不上朱家是官宦门第,也算城中商贾大户,经营缨帽生意,光在文庙正街上的铺面就有二三十间。

媒人舌灿莲花:“太太您别看那些铺子平日门庭冷落,一有水客(外地客商)来,那可都是一千几百顶的大买卖!装了篾箱挑了去,现银流水似的进账,实打实的殷实人家!”

朱夫人听得心喜,望向老太太,却见老祖宗垂着眼皮,面无表情,忙敛了喜色,端肃道:“主要还是要看家世人品。”

“老太太、太太尽管放心!”媒人拍着胸脯,“我已细细打探过:郑家祖籍江川,独他这一支在城里打拼。他家大娘子只生了一位千金,早已出阁。如今托我来说亲的郑松公子,是家中独子,长贵府二小姐五岁,在生意上很是得力,为人嘛,那是出了名的踏实敦厚……”

晚间,朱时衍从衙门回来,听夫人说了郑家提亲之事。夫人絮絮叨叨讲了许多“缨帽郑”家的财势。朱老爷听着,未置一词,径直往老太太房里去了。朱夫人在屋里坐立不安,揣度着老太太的心思。

“老太太似乎不甚中意,再瞧瞧吧。二囡还小。”朱时衍回来后道。

“还小?!”朱夫人急道,“大囡未到她这年纪,媒人门槛都踏破了!啊呀老爷,咱们这老囡(小女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小就是个莽撞性子,如今大了越发没个定性,成天只想着往外头疯玩!不早早给她定下亲事拴住心,我怕日后惹出什么渣津(麻烦)!我……我还偷偷找人合了他俩的八字,居然是天合地合!老爷你说奇不奇……”

朱时衍暗忖:老囡心思单纯憨直,自幼行事志向便与家中循规蹈矩的姊妹不同,他本也想寻一门合她心意的亲事。只是这家……

“我听老太太的意思,还是想寻个读书仕进的人家……”

“大囡倒是配了个‘同知’,门当户对!可那一家子兄弟姐妹妯娌姑嫂,麻烦事一箩筐!女婿又是个好排场、不省心的!可怜我儿嫁过去,日日周旋于家事应酬,不得一日清闲!前日回门你也瞧见了,人都瘦了一圈!”朱夫人说着眼圈就红了。

朱时衍听得心头一阵烦躁:“你莫在外人面前胡吣!女婿如今仕途正好,我与他同衙为官,家中不可有亲家的闲言碎语!”

不久,郑家依礼托媒妁通好,朱家允了他家来“看亲”。若相中了姑娘,再请八字合婚议亲。朱家若有意,便会提出“会茶”——这“会茶”便是女家仔细端详未来女婿的场合,满意则成,否则借故推脱。

郑家上门“看亲”这日,朱馥芳被唤出来给郑夫人问安。她依礼奉茶后便告退回房。郑夫人望着她圆润的背影,眼中满是笑意,显是对这未来儿媳满意至极!

朱老太堆起笑对郑夫人道:“家里如今就剩这一个孙女儿待字闺中,疏于调教,愚笨不懂规矩,还请府上多担待。”

郑夫人忙不迭笑道:“哎哟!老太太您太过谦了!谁不晓得您家两个孙女儿是一对金枝玉叶!大孙女儿我们是没福气赶上!听说这小孙女儿才貌品性一点不比姐姐差,今日一见,哎唷!长得真是宝眉赞眼,笑眯乐和叫人打心眼里喜欢!一看就是个有福气、好生养的!哈哈哈!”

朱老太听她言语粗鄙直白,心头不悦,低头默默啜茶掩饰。旁边的朱夫人更是臊得满脸通红,坐立不安,深悔自己当初看走了眼。

馥芳一回房,就拉着馥郁叽叽喳喳:“馥馥!你万万想不到今日来求亲的是哪家!就是上月帮咱们做抹额帽正的那个缨帽郑家!”

“啊?莫不是那个……小郑老板?”

“可不就是那个呆头呆脑的人!”馥芳撇撇嘴,随即又狡黠一笑,“不过奶奶肯定瞧不上这家,已经发话了,等咱们去他家‘会茶’时,要舅舅他们好好相看那个姑爷,‘万不能像你姐姐那样吃亏了’!”

“大小姐嫁得不是顶好?东门正街上的王家,科举仕途出身,与朱家最是门当户对。”

“哎呀!姐夫那个人倒是好,”馥芳压低声音,“可听说王家兄弟姊妹一大堆,规矩也多!家里人都心疼姐姐嫁过去要担着一大家子的人事应酬,受累得很!母亲私下说,这郑家就他一个独子,上面姐姐都出嫁了,门户虽不如咱家,但我若嫁过去,至少不会受那些闲气。只是……”她皱了皱鼻子,“今日他家来人穿衣打扮好不讲究,那个人你也见过的,呆头呆脑的,不过他给我做的扇坠子倒是挺好看的……”

馥芳腕子微抬,扇柄垂垂,底下便悬着一枚南红玛瑙雕琢的莲朵。只约不过小指尖大小,周身却如凝脂般红润,十八片莲瓣儿分毫毕现,片片轻盈卷舒,玛瑙籽料原本藏有赤色深处的一粒沁心晕彩,此刻恰恰凝在花心处,宛若一只深藏的蕊胆。

馥郁在一旁默默听着,心头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和郁闷。馥芳年未十六,亲事已提上日程,而自己的亲事还杳无音信。谁让她母亲早逝,只剩下一个迂腐固执、醉心科考却屡试不第的爹!

朱增嶠此一生,唯有一愿:一领青衫,荣耀乡里。为此,自十九岁起,便甘愿承受科、岁两考的煎熬折磨。每逢子、午、卯、酉年乡试,必定赴考,无奈八试皆落第。其间父母双亡,家业衰败至典卖田地亦不能动摇其志。旁人因其考了二十多年,八试不中而戏称他为“朱八落”,他亦浑不在意,只埋首故纸堆中,因不善经营持家,晋宁老家那点薄产早已败尽,膝下唯馥郁一女。年幼的馥郁自懂事起便要帮母亲操持家务。母亲病逝后,更是要独自照顾一个只知读书、不理俗务的父亲。族中人见他们父女孤苦贫寒,偶有接济。朱老爷敬重朱增嶠读书不辍的毅力,遂聘他入府,为家中几位姑表小姐教授诗书文字。朱老夫人怜惜馥郁孤苦无依,便让她住进朱宅,陪伴几位小姐读书习字做女红。

馥郁小大小姐一岁,平日谦逊忍让,安静本分,与朱家小姐相处恪守本分,渐渐赢得朱家人信任,与馥芳尤其亲厚。两年前大小姐出阁,几位姑表亲家姊妹或已出嫁,或懒怠,渐渐都不来学中了。唯有馥郁日日督促着二小姐按时出课。如今,连馥芳也到了议亲的年纪……馥郁想到这里,心绪飘远,自己这寄居朱府的日子,怕也快到头了。

前路茫茫,归宿何在?

“姐!”馥芳突然用力摇她的手,将她从思绪中拉回,一双明眸亮晶晶地望着她,语气是少有的认真,“我想好了!不管将来谁来说亲,咱们俩都要一块儿嫁过去!咱们永远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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