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破幻境后,内心的恐惧反而消散了许多。
姜祈生冷静地分析着眼前的一切——这究竟是凡妮莎的记忆,还是专门为她编织的虚假牢笼?
周围的一切真实得可怕,从细节来看,她更倾向于这是基于经历所构建的幻境。
如果不是那种挥之不去的违和感,以及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并非“凡妮莎·德维尔”,恐怕真的会沉溺在这个精心设计的甜美梦境中,与男主人完婚,永远无法醒来。
如果没猜错,以凡妮莎对于婚礼的恐惧,明天的婚礼现场大概就是这场幻境的终点。
届时,她将面临两个结局:是永远沉睡,还是回到副本世界。
只是不知道幻境究竟会以什么方式结束。
高空坠落还是人物死亡?电视剧和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安东,我可以带着妈妈去看看你的藏酒吗?”她突然开口,目光坦然地直视男主人的眼睛,语气平静得仿佛方才的异常从未发生。
“你现在的身体能行吗?”名义上的“母亲”还在尽职尽责地扮演着慈爱。
空气安静了半分钟。
一秒又一秒过去了,直到男主人带着温柔的笑打破了寂静:“好,只要能让你开心,什么都好。”
姜祈生回以羞涩的微笑。
只要能让她开心,什么都好?
不知道明天婚礼现场男主人是否还能保持这份体贴。
挽着“母亲”的手臂,姜祈生跟随男主人穿过庄园的石板小径。
空气中弥漫着发酵葡萄的甜腻气息,混合着橡木桶的木质香,本该令人放松,却莫名让她感到一丝窒息。
酿酒厂坐落在庄园深处,是一座由红砖砌成的拱顶建筑,厚重的木门上雕刻着繁复的葡萄藤纹样。男主人推开门,昏暗的室内骤然涌入光线,尘埃在光束中浮动,像是无数细小的生命在游移。
“这里存放着今年新酿的酒。”男主人轻声介绍着。
宽敞的厂房内,数十个橡木桶整齐排列,有些已经封存,有些仍在发酵。角落里,几名工人沉默地劳作,他们的动作机械而精准,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操控着。眼神空洞,对访客的到来毫无反应。
“这些葡萄……”姜祈生故作好奇地靠近其中一个半开的木桶,低头嗅了嗅,“就是你研发的新品种?”
酒液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表面浮着一层细密的泡沫。一缕缕黑发般的丝状物在液体中缓缓沉浮。
“不错。产量稀少,但风味独特。”安东微笑着,手指轻轻抚过桶沿,指节在木纹上敲击出沉闷的声响,看起来真的对着这种酒很满意。
“母亲”忽然打了个寒颤,抓紧姜祈生的手说道:“这里……有点冷。要不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姜祈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发现厂房最深处有一扇铁栅门,门后是向下的阶梯,黑洞洞的入口像一张无声的嘴。
“那是酒窖?”她故作天真地问。
男主人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但很快恢复如常。“是的,不过还在修缮,暂时不对外开放。”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
可姜祈生分明听到,阶梯深处传来细微的、指甲刮擦什么的声音。
那里面有人。
“或许你们应该看看酿酒工艺。”男主人不动声色地挡在铁门前,伸手示意她们离开,“这可是一门大学问。”
姜祈生点头微笑,神经却绷紧了。
酒窖里藏着什么值得他如此费心隐藏?
她来这里自然不是为了学习酿酒,兴致缺缺地听着男主人滔滔不绝,心却丢在了酒窖中。
她得弄明白这件事。
夜里,城堡陷入了一片死寂。
姜祈生睁开眼睛,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挪开男主人搭在她腰间的手臂。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到床上,勾勒出男人沉睡的轮廓。他的胸膛均匀起伏,显然是已经睡熟了。
确认男主人未被惊醒后,她赤足踏上冰凉的地板,像一抹游魂般滑向房门。
手指刚触摸到卧室大门,地板与门缝的连接处就发出一声吱呀的呻吟。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姜祈生浑身僵硬,甚至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亲爱的?”男主人带着睡意的声音依然粘稠如蜜。
“只是去喝点水。”她背对着他轻声回答,喉咙间真的泛起了干涩的感觉。
姜祈生没敢顶风作案,决定先回到床上,等待机会再次尝试溜出去。
沉默在黑暗中蔓延,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直到身边再次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这次,一切都很顺利。
她拧开门锁,闪入走廊。月光将彩绘玻璃的图案投映在石墙上,扭曲的花纹如同无数伸向她的枯手。
酿酒厂在夜色中宛如巨兽匍匐。
厂房上了锁。她是用路边随手捡起的石头打破玻璃从侧窗翻进去的。反正明天就会回到现实世界,就让她在这里做个法外狂徒。
进入厂房,发酵的酸腐味立刻裹住她的鼻腔。
远处有个黑影静静站立着。
有人?
她呼吸一滞。
立刻蹲下身子,借助酒桶掩盖自己的身形,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些黑影的数量很多,姜祈生深呼一口气,仔细观察后才发现这些竟然全部是白天见过的工人。
此刻他们像断了傀儡线的提线木偶一般,呆滞地站在原地。
她缓慢朝着记忆中酒窖的方向挪动,铁栅门上的锁链不知为何开着。姜祈生小心翼翼地伸手拉开铁栅栏。
“吱呀——”
指尖触碰到铁栅门的刹那,发出一声尖锐的摩擦声,身后传来木桶倾倒的闷响。
姜祈生猛地回头——
月光从破碎的窗棂斜射进来,照亮了那些原本僵立的“工人”。他们的头颅正以不自然的角度缓缓转动,关节发出生锈齿轮般的咔咔声,空洞的眼眶锁定了她的方向。
“工作……场合……”
“工作……”
“工作场合……谢绝参观……”
最前排的傀儡突然暴起,手臂像树枝般扭曲伸长,指尖恰恰擦过她的衣摆。
姜祈生侧身翻滚躲避攻击,起身的瞬间掠过酒窖口的火把,举起火把扫过傀儡的面门——焦糊味瞬间炸开。
这种味道并非寻常蛋白质燃烧后产生的焦味,而是一种古怪的、令人作呕的硫磺气息,像是火盆中渐冷的木炭散发的刺鼻味道。
木桶倾倒出的酒液,此刻成为了最好的燃料。火焰在酒精的助燃下窜成了一道火墙,在空气中嘶嘶作响,隔绝所有暴动的傀儡。
他们前赴后继地踏入火海中,踏着尸体向着姜祈生的位置奔来,直到高温将这些傀儡的皮肤全部融化,露出胸腔中的金属物质。
姜祈生转头进入酒窖,使出全身力气才堪堪抵住不断冲击着铁栅栏的傀儡,将锁链顺利合在一起。铁栅栏被撞击着发出哐哧哐哧的恐怖声响,似乎随时都会被突破。
姜祈生深呼一口气,不再犹豫,转头向酒窖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