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星尘之蹄”的到来,如同投入黑石部落这潭深水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交易持续了三天,部落中心的喧嚣才渐渐平息。三辆悬浮地行车满载着换来的星尘结晶、珍稀草药和兽材,如同吃饱的钢铁巨兽,静静匍匐在空地上,尾部粗大的推进喷口偶尔逸散出淡蓝色的离子余辉,散发出与部落原始气息格格不入的科技冰冷感。
林七的“软禁”生活也因此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石屋的门不再总是紧闭,云雀有时会刻意在门口停留片刻,让外面交易的声音更清晰地传进来。这微小的“疏忽”,是云雀无声的善意,也是林七唯一能窥探外界的缝隙。
她如同蛰伏的壁虎,紧紧贴在冰冷的石壁上,“灵魂共振”天赋化作无形的触角,贪婪地捕捉着外界的一切信息。肥蹄卡隆油滑而响亮的讨价还价声,部落战士粗嘎低沉的土语回应,金属货箱开合的铿锵,还有…那个躲在角落、看似昏昏欲睡却总在不经意间将古怪仪器对准图腾柱的落魄身影——老杰克。
林七的目光,更多时候是锁定在老杰克身上。她看到他在商队扎营的垃圾堆(维修配件、废弃包装、能量棒残渣)里翻翻捡捡,如同觅食的秃鹫;看到他对着图腾柱基座残留的能量痕迹,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近乎癫狂的专注;看到他拿着那个方形仪器,在无人注意时偷偷对着部落里那些古老的图腾柱、甚至某些蕴含特殊能量的岩石进行扫描,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得几乎出现残影。
“知识…信息…”林七心中如同有猫爪在挠。老杰克的行为模式让她确认了一点:这个老工程师对能量和古物的痴迷远超交易本身。他身上,或许有她通往更广阔世界的钥匙!但如何接触?一个被部落软禁的“祥瑞/怪胎”,如何绕过层层监视,靠近一个同样被商队护卫隐隐排斥的“怪老头”?
机会出现在交易的最后一天下午。
商队开始整理行装,准备次日黎明离开。肥蹄卡隆指挥着搬运工将最后一批货物——几捆晒干的、散发着浓郁药香的“星辉草”(部落特产的止血草药)搬上地行车。空地边缘,堆起了小山般的“垃圾”:压瘪的能量棒包装、破损的合金零件、磨损的工具、用空的能量电池、甚至还有几件被淘汰的、布满油污的工装。
按照惯例,这些“垃圾”会被商队丢弃,部落里地位最低下的人(通常是负责清理杂役的老人或半大孩子)会一拥而上,从中翻找可能有用的东西,比如未完全耗尽的电池碎片、能当小刀的锋利金属片、或者稍微结实点的布料。
林七的心猛地一跳!她的“资产”是什么?是符文地窖里收集的那些变异星屑草叶!还有她偷偷尝试制作的、效果微弱却足以证明其“异常性”的小玩意!
“云雀…”林七嘶哑地开口,叫住了正要离开送药的云雀。
云雀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她。
“我…想用点东西…换些…垃圾。”林七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指了指窗外远处的垃圾堆。
云雀的眉头瞬间蹙起,眼神充满了不解和警惕:“垃圾?你要那些废品做什么?你的身份…长老不会允许你出去。”
“不是出去…”林七从贴身藏着的兽皮小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几样东西:
一片边缘闪烁着幽蓝锯齿光芒的银灰色星屑草叶——增幅“存在感归零”的核心。
一片散发着微弱淡金色温润光泽的叶子——增强能量吸收。
还有…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用石片精心打磨光滑、上面用炭条和极其稀少的淡蓝色矿石粉末(水属性)绘制了一个极其简陋、由三条弧线构成的小型“凝水符”的石片。这是她根据符文原理,结合变异星屑草叶的导能特性,制作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符文物品”。效果?大概能让附近一小块空气湿度稍微高点,勉强凝结一两滴小水珠,聊胜于无。
“这些…给他们。”林七指着垃圾堆方向,“换…那个老头的…东西。”她无法准确描述老杰克,只能用手指指向那个靠在破轮胎上、正对着一个烧焦的电路板发呆的佝偻身影。
云雀的目光落在林七手中的东西上,瞳孔微微收缩。作为巫祭学徒,她对能量有着基础的感知。那片银灰色叶子的奇异“场”,那片淡金色叶子蕴含的温和辐射,还有那枚简陋石片上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水属性能量波动…都让她感到心惊!这个林七,果然在符文地窖里弄出了不得了的东西!
她沉默了很久,眼神在林七苍白的脸和手中的“异宝”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她什么也没问,只是深深地看了林七一眼,点了点头,将林七手中的东西接了过去,用一个干净的布包包好,转身离开了石屋。
林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成败在此一举。
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夕阳的余晖将垃圾堆染上一层暖金色,部落里那些翻捡垃圾的身影如同勤劳的蚂蚁。林七看到云雀的身影出现在垃圾堆附近,她没有直接走向老杰克,而是找到了一个正在垃圾堆里翻找的、面黄肌瘦的半大孩子(石头的玩伴之一),低声交代了几句,将那个布包塞给了他,又指了指老杰克的方向。
那孩子有些畏惧地看了看老杰克,又看了看手里的布包,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像只受惊的小鹿般,飞快地跑到老杰克身边,将布包往他脚边一放,然后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老杰克被打断了沉思,有些不悦地抬起头。当他的目光落在脚边的布包上时,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疑惑。他弯下腰,用沾满油污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布包。
瞬间!他那张布满皱纹和油污的脸,如同被强电流击中,猛地僵住了!厚厚镜片后的眼睛骤然瞪大,爆射出难以置信的、如同饿狼看到肥肉般的精光!
他一把抓起那片银灰色的锯齿叶,多功能工程眼镜瞬间调整焦距,镜片上数据流瀑布般刷过!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吸气声,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这…这能量场…干扰性…存在感削弱…生物场遮蔽?!天然的隐形材料?!不…是增幅器?!”
他又抓起那片淡金色的叶子,仪器扫描的红光在上面来回移动。“辐射吸收转化效率…远超已知植物样本!这…这能量亲和度…简直是为星舰引擎舱设计的天然辐射过滤器!”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那枚简陋的凝水符文石片上。他的表情更加精彩,像是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魔术!仪器扫描显示着极其微弱却异常“标准”的能量回路!“这…这纹路…原始…却蕴含规则!能量转化路径…虽然效率低得可怜…但思路…思路太清晰了!这绝不是部落的手笔!”
老杰克猛地抬起头,那双因常年熬夜和油污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他瞬间就锁定了远处那间不起眼的石屋!那个被部落战士隐隐看守的方向!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脸上混合着狂喜、震惊和一种发现绝世宝藏般的贪婪。他毫不犹豫地将布包里的东西如同稀世珍宝般贴身藏好,然后,像换了个人似的,一扫之前的颓废和昏沉,动作敏捷地在自己的破烂工具包里翻找起来。
几分钟后,那个半大孩子又跑了回来,怀里抱着一个脏兮兮、但明显是刚翻出来的小包裹,飞快地跑回石屋,交给了等在门口的云雀。
云雀拿着包裹进来,放在林七的草铺边,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他要见你。明天黎明前,垃圾堆旁。”
林七没有立刻去看包裹,只是对云雀点了点头,嘶哑道:“谢谢。”
云雀离开后,林七才颤抖着解开包裹。
里面东西不多,却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几根磨损严重但依旧可用的合金小锉刀和刻针(基础工具)。
两块只有小指头大小、能量刻度显示只剩不到10%的劣质能量电池(基础能源)。
一小包用锡纸包着的、散发着甜腻人造香气的褐色方块——压缩能量棒(星际底层硬通货,能量零食)。
最下面,是两本用坚韧的合成纤维制成的“书”,封面沾满油污,边缘磨损卷曲,但上面的文字却清晰可见!
一本封面上印着扭曲的、如同几何图案拼接而成的文字,下方有一行稍小的、同样扭曲的文字作为注释。林七的“灵魂共振”让她瞬间“感知”到,这些扭曲图案对应着特定的发音和含义——《人族通用语入门(星际基础版)》!
另一本封面则是一个抽象的、由点和线构成的能量结构图,标题文字更加复杂——《基础能量理论科普(含灵能、原力、魔力、真元初步辨析)》!
书!真正的、来自星际文明的知识载体!
林七的心脏狂跳着,几乎要撞破胸腔!她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捧到了甘泉,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翻开那本人族通用语入门。
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扭曲符号(人族文字),旁边配有简单的图画:一个人指着自己(我),指着对方(你),画着食物(吃),画着水(喝)……下面是这些符号的发音标注(用另一种更简单的符号体系表示)和基础语法结构。
生涩,陌生,却充满了无限的可能!
她又翻开那本基础能量理论科普。里面的内容更加深奥,充斥着各种能量波形图、粒子模型、力场公式和玄奥的术语(灵能频率、原力潮汐、魔力谐振、真元周天)。很多地方她完全看不懂,但仅仅是那些描述不同能量形式特性的章节,就仿佛为她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让她对自己体内的混乱能量、对图腾之力、对老杰克仪器的扫描波动,有了模糊的理论框架认知!
她如饥似渴地翻看着,忘记了伤痛,忘记了时间。劣质的能量棒被她小口啃噬着,人造的甜腻在舌尖化开,却带来了真实的、支撑身体运转的热量。她用手指蘸着清水,在冰冷的地面上,笨拙地模仿着书上的文字符号,发出生涩拗口的音节。
石屋外,夕阳彻底沉没,星光洒落。部落中心,商队的悬浮地行车如同沉睡的钢铁巨兽。垃圾堆旁,老杰克的身影早已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那间小小的石屋里,一点微弱的知识之火,正在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倔强地燃起。
通向星空的门,被两本破烂的书,推开了一条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