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管的脚步声朝这边靠近。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一条缝。探进头,温和地笑着:“哟,都在窗台上用功呢?打扰你们了……”她话说到一半,目光落在了林雾泽身上——领口微乱、脸通红、头发炸毛、表情呆滞、眼神凶狠地瞪着旁边仿佛岁月静好喝水的祁妄,屁股底下……
“你俩……在窗台上打架了?”林母的声音带着十足的惊讶和一点点困惑。祁妄在她心中的形象一直极其稳重成熟,这种跟林雾泽扭打在一起(主要是林雾泽的惨状太明显)的画面着实有点冲击。
祁妄放下水杯,表情平静地转回头看向宿管,语气毫无波澜:“没有。”他用眼神指了指林雾泽,仿佛对方是个行为艺术家,“他思考难题,可能卡住了,有点激动。”
多么完美的解释!
林雾泽看着祁妄那张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无辜陈述的脸,再看向宿管那“祁妄说的肯定对”的信任眼神,再看看自己这幅证据确凿的受害样……一口老血梗在喉咙口!被武力制服?被智商碾压?现在还被“倒打一耙”,说他是因为做不出题在发疯?!
耻辱!天大的耻辱!!!
“林雾泽,快收拾收拾你坐着的薯片渣,别弄脏垫子。”宿管又加了一句,看着祁妄整齐干净的一边,再看看林雾泽狼藉的身边,自然而然地把锅扣在了好动的林雾泽头上。
“阿姨,我们做完了,谢谢。”祁妄适时开口。
“行,那你们继续,别闹腾啊。”宿管狐疑地又看了林雾泽一眼,叮嘱一句才关上门离开。
房门轻轻合拢。
飘窗的角落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空调运作的微弱嗡鸣。
祁妄依旧保持着那副云淡风轻的姿态,目光重新落在窗外。
“祁……妄……”林雾泽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火山即将爆发的压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熔岩里淬炼出来的滚烫岩浆。“你不讲武德……”
祁妄侧头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但眼神里传达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你奈我何?
林雾泽胸膛剧烈起伏,气到极点反而冷静了。物理打不过,智商比不过,嘴皮子也说不过。但他林雾泽是谁?小强属性!必须还击!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顾不得拍掉屁股上的碎屑。他动作粗暴地将摊在窗台上的英语卷子一把抓起,卷成一个纸筒握在手里充当“武器”,然后弯腰在乱七八糟的书本堆里疯狂翻找。
祁妄看着他突然的举动,依旧不动如山,只是眼底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这小子憋什么坏?
几秒钟后,林雾泽从一堆纸下面翻出了他那本边缘卷翘、画满了各种鬼脸涂鸦、里面记录着各种乱码词汇的英语单词本(或者说“林雾泽版抽象派单词图鉴”)。他高高举起这本饱经摧残的小本子,然后猛地、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悲壮气势,将它重重地拍在了祁妄面前干干净净的数学竞赛模拟卷上!
碎薯片渣和小纸屑因为他的大动作纷纷扬扬飘落下来,给祁妄整洁有序的“办公区域”带来了一场微型灾难。
“好!祁妄!你阴险!你狡诈!你坑蒙拐骗还倒打一耙!”林雾泽挺直腰板,指着那本抽象的单词本,宣布了他的“报复”,“从今晚起!还有未来!我所有不会背的英语单词!不懂的语法!搞不定的阅读理解!全部!找你!一对一辅导!少一个语法点都不行!错一个单词算你没教好!听见没有?!”他叉着腰,脸上带着一种“我打不过你也要累死你”的狠劲儿,“还有!不准收费!免费!二十四小时待命的那种免费!这就是你出卖兄弟的代价!”他咬牙切齿,每个字都掷地有声,那撮沾着薯片屑的呆毛随着他铿锵有力的发言直指天花板。
这下,祁妄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清晰的裂痕。
他看着桌上那本如同天外来物般“入侵”的单词本,看着它上面模糊的油渍、诡异的涂鸦和几乎不成形的字母;再想想林雾泽平日在英语上展现出的让人绝望的绝缘体质——堪比把物理竞赛最难试题翻译成拉丁文后让他用脚去解答的难度系数;还有那句“二十四小时免费待命”……
祁妄的眉心,生平第一次,因为学业以外的原因,控制不住地突突跳动了几下。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看向林雾泽那张混杂着“大仇得报”的快意和“豁出去了”的悲壮的年轻脸庞。
窗外的霓虹灯明明灭灭,映照在两人身上。飘窗角落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又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悄然无声地角力。
祁妄沉默了很久。空气里只有空调运作的细微声响和两人压抑的呼吸。
终于,在漫长到林雾泽几乎以为祁妄要掀桌子的沉默后,祁妄伸出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推开了那本“抽象派”单词本,让它离自己的数学卷子稍微远了那么一毫米。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如冷电般射向林雾泽,薄唇微启,吐出两个淬了冰的字:“现在?”——补课噩梦,立刻开始?
林雾泽看着祁妄那双深潭似的眼眸里那罕见但真真切切的……抵触?或者说……是一种被泼了脏水、被扔了垃圾、被强行摊上史无前例超大麻烦时的那种极度不情愿?
赢了!绝对赢了!
林雾泽心头那股憋屈瞬间被“大仇得报”的狂喜冲淡,他脸上绽开一个无比灿烂(也无比欠揍)的笑:“当然!就从这本!第……第一页开始!”他啪地一下翻开了那本罪恶之书,指着一个模糊的画着圈和一堆线条的“单词”区域(他都不知道那是第几页),语气斩钉截铁。
他得意地扬着下巴,挑衅地看着祁妄。飘窗一角,战争的硝烟无声地转移了战场,弥漫起“abandon”的死亡气息。祁妄看着那如同天书般的本子,第一次觉得窗外的夜空,似乎也没有那么暗,甚至还有点……想“aband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