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新缝纫机的黄油(1 / 1)

林晚秋的指尖抚过缝纫机的镀铬台面,冰凉的金属上还沾着层薄薄的黄油——这是新机器特有的味道,像刚开封的麦乳精,带着股崭新的甜香。

这是台蝴蝶牌缝纫机,县供销社最后一台,顾向北帮她留的。张秘书结的绒花工钱正好够买,剩下的钱还能买两卷新线轴,是顾向北说的“日本进口的宝塔线,纫针不打结”。机器的踏板锃亮,踩下去时发出“咔嗒”的轻响,比她那台旧机器顺滑多了,像踩着铺满落叶的小径。

“妈妈……新……”小团子趴在缝纫机旁的小板凳上,小手摸着发亮的台面,指尖沾了点黄油,像抹了层蜂蜜。

林晚秋把他抱起来,用纱布擦去他手上的油:“这是我们的新伙伴,以后做活更快了。”

孩子的小书包里装着顾向北的侄女送的新剪刀,蓝柄的,是她姑姑唱戏时裁戏服用的,说“新机器配新剪刀,做出来的活才精神”。阳光透过窗棂,在缝纫机的台面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银,落在林晚秋刚画好的童装样纸上——是给县幼儿园做的秋冬款,袖口要缝圈兔毛边,顾向北说“供销社新到了批貉子毛,我帮你留着”。

灶房飘来炖肉的香气,张奶奶在煤炉上炖着五花肉,说“添了新家伙,得吃肉庆祝”。她还蒸了些豆沙包,是用顾向北菜园里收的红小豆做的,甜得能化在嘴里,混着新缝纫机旁飘来的黄油香,在巷子里漫开,稠得化不开。

顾向北的脚步声在辰时响起,军绿色的外套上沾着些机油,大概是刚从他的修理铺回来。他手里拎着个木制的踏板垫,是用梨木做的,边角打磨得光滑,踩上去不打滑,比供销社卖的橡胶垫结实多了。

“李木匠说这种木头吸汗,冬天踩也不冰脚。”他把踏板垫放在缝纫机的踏板下,目光落在样纸上的童装,“兔毛边的弧度比上次在庙会上做的戏服袖口自然多了。”

“多亏您找的《童装设计图册》。”林晚秋调整了下机针的高度,雪白的棉布在她手下走得笔直,针脚密得像排列整齐的小米粒,“李园长说要给孩子们做件防风的罩衣,要军绿色的,像小战士穿的。”

这是她拥有新缝纫机的第一天,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突突直跳。顾向北昨天帮她把旧机器搬到了墙角,说“留着当念想,或者教初学者用”,又在新机器旁钉了个木架,说“把常用的线轴挂在上面,拿取方便”,这些细致的安排,比沈建斌那句“等我发工资给你买”实在多了。

试机的间隙,林晚秋教培训班的学员们用新机器。王大姐踩踏板时总跑偏,顾向北蹲在旁边帮她调整坐姿:“腰挺直,脚放平,像骑马时的姿势。”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块温润的玉,能抚平人心里的慌。

小团子在旁边当“小助手”,帮大家递线轴,谁的线用完了,他就举着新线跑过去,奶声奶气地喊“换……”,逗得大家直笑。顾向北的侄女拿着画夹,把这热闹的场景画下来,说“等我姑姑回来,让她看看新机器有多神气”。

王桂香的身影在巳时末出现在巷口,手里攥着个空篮子,远远地站着,没再骂,只是望着院子里的新缝纫机,眼神复杂得像团揉皱的布。张奶奶从后院走出来,递给她个白面馒头:“来都来了,吃个馒头再走。”

王桂香没接,只是讷讷地说:“建斌……建斌去南方打工了,跟张兰她哥一起。”她顿了顿,又说,“他让我跟你说……以前的事,对不住了。”

林晚秋踩缝纫机的脚顿了顿,棉布上的针脚歪了一小段。她没想到沈建斌会走,更没想到王桂香会来传话。

“知道了。”她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新机器的台面,“祝他一路顺风。”

王桂香的眼圈红了红,转身走了,背影佝偻得像株被霜打了的向日葵,再也没回头。张奶奶叹了口气:“走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顾向北把歪掉的针脚拆了,重新帮林晚秋把棉布对整齐:“从头来,新机器得适应适应。”他的指尖碰到她的,像被阳光晒暖的梨木,温温的。

林晚秋的脸有点热,低头时,看见新机器的台面上映出两人的影子,挨得很近,像幅刚画好的画。她赶紧踩下踏板,棉布在机针下飞快地游走,把心里那点慌乱缝进细密的针脚里。

中午吃饭时,张奶奶端来一大盆白菜炖豆腐,是用新机器压的豆腐,比石磨磨的更细滑,鲜得能掉眉毛。她把顾向北拉到一边,不知说了些什么,顾向北的脸微微发红,最后挠了挠头,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布包,递给林晚秋:“这是我托人从上海带的绣花针,比普通的针细三倍,绣绒花正好。”

林晚秋接过布包,指尖触到冰凉的针盒,心里像被炖豆腐的热气烘着,暖融融的。她想起昨天去供销社买机器时,顾向北悄悄跟售货员说“给她挑台声音最小的,孩子下午要睡觉”,当时没觉得什么,现在想来,这细微的体贴,比沈建斌那几句空头承诺重多了。

下午,培训班的学员们都来参观新机器,王大姐摸着镀铬的台面,眼睛亮闪闪的:“晚秋啊,等我攒够了钱,也买台这样的,跟你学做童装。”

林晚秋笑着教她换线轴:“这机器能锁边,做罩衣时不用再手工缝边,省一半力气。”顾向北蹲在旁边帮大家调整机针,军绿色的身影在新机器旁像株可靠的白杨树,谁有不懂的,他总能三两下说清楚。

小团子趴在顾向北的膝盖上,手里攥着个新做的布老虎,是用新机器扎的线,针脚比旧机器缝的整齐多了。孩子突然指着顾向北的侄女喊:“画……”

小姑娘的画夹里,新画了张戏台,台上演戏的小演员穿着军绿色的罩衣,戴着绒花头饰,台下的观众手里都举着林晚秋做的纱灯,像片亮闪闪的星海。

“姑姑说,这叫‘晚秋戏台’。”小姑娘的声音脆生生的,像颗刚剥开的冰糖。

林晚秋的眼眶有点热,低头时,看见新机器的台面上,顾向北帮她刻了个小小的“秋”字,笔画里还藏着片薄荷叶,是她最喜欢的图案。

傍晚收工时,顾向北帮她把新机器盖好防尘布,军绿色的身影在暮色里像幅沉静的画。他说明天去县城拉批新布料,是县纺织厂处理的灯芯绒,做童装最耐磨,又说“我侄女的罩衣要绣只小老虎,你帮她留块军绿色的布”。

“好。”林晚秋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梨木的踏板垫。

小团子趴在顾向北的肩头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个新做的布老虎,黄油的香气混着孩子的奶味,在军绿色的外套上漫开,像朵温暖的花。

夜深了,林晚秋点亮煤油灯,开始给李园长做第一件军绿色的罩衣。新机器的“咔嗒”声比旧机器轻快多了,像支快乐的歌。棉布在台面上游走,针脚细密得像撒了把芝麻,兔毛边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像条温暖的小河。

窗外的老槐树上传来夜鸟的啼鸣,一声一声,像在为这台新机器唱摇篮曲。顾向北修理铺的灯还亮着,偶尔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像在回应她的缝纫机声,两个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交织,像段默契的二重奏。

林晚秋低头看着军绿色的罩衣,突然觉得,这新机器就像个新的起点,带着她往更亮的地方走。而顾向北,就像这机器旁的梨木踏板垫,不显眼,却实实在在地托着她的脚步,让每一步都走得稳当。

至于沈建斌和王桂香……她想起王桂香转身时佝偻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些过往就像旧机器上的锈迹,擦掉了,也就干净了。

煤油灯的光晕里,她把最后一片兔毛边缝好,军绿色的罩衣在灯光下像件小小的军装,神气极了。明天,她要带着这件罩衣去幼儿园,然后和学员们一起,赶制那批防风的小罩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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