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救救我家老爷(1 / 1)

洛家正厅乱作一团。

檀木八仙桌被撞得歪在墙角,青瓷笔洗滚落在地,水渍在青砖上漫出蜿蜒的纹路,混着散落的茶渣,像幅被揉皱的水墨画。

几个仆妇缩在门后,望着里屋的动静大气不敢出,唯有挂在梁上的鸟笼还在左右摇晃,画眉鸟惊得直扑翅膀,撞得竹条噼啪作响。

洛远辰被两个小厮抬进门时,粗布担架的边角蹭过门槛,带起一阵尘土。

他双目紧闭,眉头拧成个疙瘩,下颌的胡茬上还沾着公堂外的尘土,嘴唇干裂得泛出白痕。

有个小厮想替他理理散乱的发髻,指尖刚碰到玉簪,就被他无意识攥紧的拳头吓退——

那拳头青筋暴起,指节泛白,像是还在死死攥着什么不肯松开。

“还愣着做什么!”

洛夫人从后院奔过来:“赶紧把二老爷抬到里屋床上去!”

两个小厮慌忙应着,抬担架的手却没稳住,洛远辰的头重重磕在门框上,发出闷响。

廊下的红灯笼还在晃悠,那是上个月洛嘉起考中童生时挂的,红绸穗子上还系着彩纸剪的喜鹊。

两个小厮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去摘,年纪小的那个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在灯笼架上。

竹骨断裂的脆响里,红灯笼坠到青石板上,绛色纱面裂出蛛网似的破洞,露出里面焦黑的烛芯,像只被戳瞎的眼睛。

“快去找张大夫!”

洛夫人扑在描金拔步床沿,银嵌珠花的簪子刮得红木帐钩叮当乱响:“张大夫住得远,让小厮骑马去!”

贴身丫鬟捧着描金药箱撞开房门,门槛太高,她踉跄着扑在地上,药箱摔开个豁口,当归、党参、枸杞撒了满地,滚到洛远辰的担架边。

洛夫人瞥见那些褐色的药末,忽然想起今早亲手给儿子打包的桂花糕还温在厨房蒸笼里,喉间猛地涌上腥甜,她抓起绣帕捂着脸,顺着床脚蹲下去恸哭,哭声里混着断断续续的念叨:“作孽啊……都是作孽……”

“哭什么。”

洛三族长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像是带着晨露的寒气。

他穿着件半旧的青布长衫,袖口磨得发亮,下摆沾着草叶,显然是刚从族地赶来。

进门时他顿了顿拐杖,震落的水珠溅在青砖上,晕出细小的湿痕。

洛夫人慌忙爬起来行礼,百褶裙扫过地上的药瓶碎片,发出细碎的刮擦声:“族长……您可得救救我们家老爷……”

族长没接话,径直走到床边,枯瘦的手指搭上洛远辰的腕脉。

他闭着眼听了片刻,眉头在稀疏的眉毛下动了动,松开手时捻了捻胡须:“心脉乱得像团麻,却没断,灌碗参汤吊着,明早就能醒。”

洛夫人刚松了口气,就见族长转身坐在梨花木椅上,管家连忙奉上的茶他没碰,只望着帐顶褪色的百子图:“嘉起的事,府衙文书刚送到族里。”

铜盆里的药汁咕嘟冒泡,白汽氤氲了洛夫人的脸。

她听见族长慢悠悠地说:“杖责三十,监牢三年,出来后……”

他顿了顿拐杖:“宗谱上的名字,明日就刮去,洛家祠堂,再没这号人。”

“族长!”洛夫人猛地抬头,头上的赤金步摇脱了簪孔,“当啷”一声砸在青砖上,断成两截。

她扑过去想抓住族长的衣袖,却被管家拦住,只能哭喊道:“他是洛家的根!就算做错事,也是我十月怀胎生的……”

“科考舞弊是掉脑袋的罪。”族长打断她的话,声音没起伏,指尖叩得床沿笃笃响:“知府看在洛家祖上的面子上留他一命,已是天恩。你当族里愿意把事做绝?祠堂的匾额还挂着‘清白’二字,容不得这等腌臜事玷污。”

脚步声渐远时,洛夫人才脱力地瘫坐在地。

阳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在她散乱的发髻上,她望着帐顶被虫蛀出的破洞,忽然咯咯笑起来,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过苍白的脸颊,砸在满地的药末里。

另一边。

茅草屋的篱笆门被秋风撞得吱呀响,竹条编的门板晃悠着,露出里面低头煎药的青衫身影。

顾辰蹲在土灶前,往灶膛里添着枯枝,火星子溅在他磨出毛边的袖口上。

陶罐里飘出苦艾和当归的味道,混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在窄小的院子里弥漫。

听见脚步声,他抬头时正好撞见洛嘉英站在篱笆外,月白色的长衫被风吹得贴在身上,衬得肩背愈发单薄。

“洛公子。”顾辰慌忙用灶灰擦了擦手,起身时膝盖在土坯上磕出闷响。

他拱手行礼,磨破的袖口滑下去,露出腕上青紫的勒痕——

那是被洛嘉起的小厮捆在柴房时留下的。

洛嘉英的目光掠过窗台上晒着的草药,那些枯黄的叶片被绳子串着,在风里轻轻摇晃。

她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你母亲的病如何了?”

药罐突然发出剧烈的沸腾声,白色的药沫顺着罐口往外冒。

顾辰转身去提陶罐,粗糙的陶耳烫得他猛地撒手,手背立刻红了一片。

他却像没察觉似的,用袖子擦了擦罐口:“喝了三服药,今早能自己扶着墙走了。”

揭开盖子时,白汽腾起模糊了他的脸,却掩不住眼底的光:“等府学开馆,我就去旁听,总会有机会再考的。”

洛嘉英点点头:“你有想法,很好,我也不必在担心,那你安心照顾你母亲,我就先回了。”

顾辰弯抬头时却见她已经走出老远,月白色的背影在暮色里渐渐淡去,像滴入清水的墨,慢慢晕开,没入街角的阴影里。

推开自家院门时,石榴树的枯枝刮了洛嘉英的衣袖。

她抬头就看见洛三族长站在树下,拐杖拄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

“英哥儿回来了。”族长的目光落在她沾着尘土的鞋尖上:“嘉起被除族的事,管家该跟你说了。”

“族规难违。”洛嘉英低头看着鞋尖上的泥点,忽然想起今早公堂上顾辰挺直的脊梁,像株在石缝里扎了根的野草。

族长嗯了一声,拐杖指向顾府的方向:“你老师顾琼林先生,是当朝难得的清流,往后跟着他好好读书,莫要学那些歪门邪道。”

“侄孙省的。”

洛三族长让洛嘉英送出门后,她回到房中,铜雀灯的火苗忽明忽暗。

洛嘉英解开书箱的铜锁,顾先生批注过的《论语》躺在最上层,泛黄的封面上还留着她临摹的小楷。

烛火跳动间,她翻到夹着书签的那页,空白处的批注墨迹已干:“知其不可而为之,圣之徒也。”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一声,又一声,敲在寂静的夜里,像滴在青石上的水,慢慢渗进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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